冰冷刺骨的風從二樓窗子的縫隙里嗚嗚地鉆入。
周石飛身上的那一點怒氣,像點燃了的星火,分分鐘就要燎得沖天而起。
楊玉英掃了眼萎靡不振,縮在意識深處不敢露頭的原版武圓圓。
計劃第一步怕是行不通。
武圓圓懵懵懂懂地揚眉,眉心深處一點嬌憨與害羞,在識海里都壓抑不住些微的喜悅和悵惘。
“哎。”
她是今天早晨附身到武圓圓身上。
武圓圓把賺的錢都拿去給她母親看病,自己連續三個月吃不飽,別說吃飽,那是半飽也沒有,油水更沒有。
好歹是在酒樓唱歌的歌女,把自己差點餓死,實在算是奇葩事。
楊玉英來時,她病得昏昏沉沉,心里念著給母親買藥,又念著周石飛。
武圓圓是真心喜歡周石飛。
楊玉英一出現,這姑娘只以為自己是瘋了。
武圓圓:以前在村子時,聽教堂的神父說,有些人會得一種怪病,身體里好似有兩個魂魄。
她覺得,自己就是得了這種病。
楊玉英也解釋不了,干脆便讓她這么覺得,只告訴武圓圓,她要喜歡那周石飛也無妨,可自己在這個身體里,就絕不像她想的那樣,非跟周石飛好,還不要名分,當個外室,做個丫鬟都成。
李石飛,王石飛,什么石飛都不行。
她就是如此自私,任何時候都先讓自己痛快,可不管旁人高興不高興。
武圓圓到沒什么不樂意:“我知道的……神父說過,別管分裂成幾個魂,但終究都是我,你這么想,就是我這么想,大概我心里也不……樂意。”
“周公子是貴公子,相貌好,才學好,我配不上的。”
楊玉英笑得不行:“那就明確拒絕掉那家伙,然后賺一筆錢,在這期間,你要認認真真跟我讀書,將來送你去讀大學。”
武圓圓愕然,喃喃自語:“我原來想讀書?”
這也幸虧武圓圓本身就識字,她父親曾去江南書院求學,是一等一的才子,可惜命途多舛還短命。
若非如此,想武圓圓改變都要等契機,總不能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女子,轉眼說會讀書就會讀書,說去上學就能上學。
如今就沒那么麻煩,武圓圓懂任何東西,都可以推到她已逝的父親身上。
拒絕周石飛,脫離曼華樓,這個初階段的小目標,楊玉英本來不覺很難。
武圓圓是自由身,與酒樓簽的契約是活契,一年而已,現在還剩下三個月。
與周石飛雖說打得火熱,可還沒有過界,難道還脫不了身不成?
可此時,楊玉英一看周石飛的表情,她就知道單純讓武圓圓來擺脫此人,怕是難了。
周石飛目中有志在必得的決心。
他的身份當然不算什么,可在杭安,周家已是龐然大物,這樣人家的少爺想要得到區區一歌女,何其容易?
若是讓一歌女拒絕,他會善罷甘休?
武圓圓不是楊玉英,她要是拒絕掉周石飛,就再也別想于杭安立足。
她還有病體支離的老娘要養活,不是孑然一身。
楊玉英要想高分通關,最起碼就是不能把武圓圓的生活攪得一團亂。
她是能態度強硬地削周二公子一頓,拒絕他一切不合理要求,與周家徹底撕破臉也無妨。
周家算什么?
榮國府的三奶奶她說撕也就撕了。
但是,武圓圓愿意撕嗎?至少此時,她其實心里很不愿意,只是柔順又沒有主見慣了,才任憑楊玉英主宰。
而且這回的副本,楊玉英只有自己,歐陽雪的角色卡不能用,武圓圓又是個身嬌體軟的柔弱姑娘,就是換了楊玉英這個內核,一時戰斗力也不會增強的很快。
“唔,話說元帥老說我一根筋,適合暴力通關,這回要走智取路線?”
楊玉英呢喃,抬頭就見周石飛目光灼灼,滿身煞氣,不知剛在哪里受了氣,心情很不美妙。
“圓圓。”
“嗯?”
“你知道想要和平解決這件事,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武圓圓躲在識海中,怯怯地一抬頭:“和周公子講道理?”
楊玉英輕輕笑起來,抬起頭,伸手攏了攏自己的秀發,嘆道:“你需要個背景。”
“周公子,承蒙厚愛……奈何情深緣淺。”
周石飛神色一陰,表情壓抑,隨時將爆發雷霆之怒。
楊玉英臉上露出幾分苦惱:“小女武圓圓,洛陽武家三十七世孫輩,家曾祖洛侯武世召,伯祖安南都督武立誠,雖到父輩落敗,但武家女再如何也不敢做妾,更不會為奴為婢,做人外室,若是損了家祖名聲,伯父一定會很生氣,他老人家禮部清吏司郎中武修明,最重禮數。”
周石飛愕然無語。
楊玉英眉色淡淡,說話時略帶幾分無奈,但看起來半點不心虛。
事實上她能說得出什么什么洛侯等的名字,這些話就很有些可信度,周石飛張了張嘴,怒氣壓在舌尖上沒發作,一時到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與武圓圓相識半年之久,武圓圓不漂亮,可他就是喜歡對方溫柔緘默,又有一口好嗓子。
那嗓音綿軟,有點像齊家的二小姐。
他周家區區一庶子,這輩子不可能和二小姐有任何交集,但還是下意識地在別的女人身上,尋找二小姐的痕跡。
今日在他爹那兒受了氣,本是很隨意地要把武圓圓帶走,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要找女人,也是頭一次叛逆心起,決定很突然,可是說出口的一刻他就下定決心,要武圓圓跟他。
他也沒多想,更沒考慮過武圓圓會不樂意。
哪想得到,人家武圓圓一開口——‘我是洛陽武家三十七世孫!’
洛陽武家干什么的?
周石飛憋了口氣,使勁忍了忍,到底沒問。
沉默片刻,周石飛慢慢從桌前站起,低聲道:“我再找你!”說完,轉頭就走。
武圓圓盯著周石飛下樓,訥訥道:“我們家是逃難到杭安,我爹就是普通農戶,不是什么,三十七世孫。”
楊玉英笑道:“人這一輩子,難道還能永遠不說謊?”
“給自己認個祖宗,不是新鮮事,以前那位李唐皇帝的祖宗難道真就是李耳了?”
“他祖宗能是李耳,你祖宗也能是洛侯。”
武圓圓閉上嘴,心里有些詫異:既然腦子里另外一個魂也是她,為什么這個魂會知道得那么多?
難道這就是秀華嫂子說的宿慧?
可是,她為何如此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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