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娘,你這是怎么了,這屋子里頭怎么還這么冷?”一面說著,一面四下里打量,見窗子也關得緊緊的,火盆也旺,疑道閣樓里為甚這么冷。
亦蓉道:“剛才窗子讓我給打開了,我費了好大勁才關上。”
奶娘聞言,語氣中不免帶了些責怪:“你身子怕冷,外面那么大的風,可不能再開窗了,你要是嫌屋子里悶得慌,將這門留出一道縫,就不妨事了。”
亦蓉吸了吸通紅的鼻尖,囁嚅著答應:“我知道了,奶娘。”
奶娘見她渾身顫抖,想是凍著了,眉頭一緊,對著兩個小丫鬟說:“我去廚房熬些姜湯來,你們兩個陪著小姐。”
鶯兒和雁兒應了,都留在閣樓上,待奶娘出去,鶯兒將門留出一道縫,雁兒則是坐在床前,替亦蓉捂手。
雁兒道:“姑娘,咱們太師府也太艱難了點,冬天連個抱在懷里取暖的暖爐都沒有,辛苦姑娘窩在被里取暖,天是越來越冷了,姑娘可怎生是好。”
亦蓉將臉埋在錦被里,心里卻想著被下的那副畫,心不在焉地聽著雁兒的嘮叨。
這時,鶯兒也走過來,聽見雁兒的話,望著她的肩膀上就是一推,說道:“死丫頭,胡說什么呢,嚼舌根嚼到自家了不是?”
雁兒被推得身子前傾,差點撞上亦蓉的頭,轉過身來,對著鶯兒道:“姑娘受了這樣的苦,我不過是說幾句,我哪句說錯了?”
亦蓉見她們兩個又要吵嘴,忙止住話頭,問兩人道:“爹他老人家這幾日在忙什么?”
鶯兒接過話來:“老爺昨兒還去了慈普寺,去看望姑娘的祖母呢。”
“祖母......她怎么樣了?”
雁兒道:“她老人家健朗得很,每日里吃齋念佛,有佛祖護佑著呢,不像我們,只求小姐能好好的,我們也就能好好的......”
鶯兒看她一眼,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亦蓉苦笑。
屋子里又暖和起來了,亦蓉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攥著畫軸,心下卻有些發虛,像是做了虧心事般。兩個小丫鬟你來我往地互相打趣,誰也不讓誰,好不熱鬧。
晚間,被寒風吹了半晌的亦蓉終于發了熱,整個人一會兒如在烈火里烤著,一會兒似在寒冰里浸著,難受得緊,虧得意識還不至模糊,想到自己這是白日里著了涼。
于是,亦蓉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那一剎,頭暈目眩,身子控制不住地直往后栽,用著左手扶住床沿才勉強坐直了,一用力蹬掉了下半身的被子,移動著腳踝摸索了一陣,找到了自己的棉繡鞋,扶著床桿站起了身,一陣暈眩之后,透過窗子望見鋪滿了皚皚白雪的大地,原來是落雪了。
這該是今年的第一場雪,算算日子,同去年比來,略遲了些。
房里的火盆已經散發不出什么溫熱了,只剩下一小塊木炭欲熄未熄,有點冷。
亦蓉一步步地挪到房門邊,將留了一道縫隙的門給推開一大半,望著樓下喊奶娘,然而發出的聲音卻異常沙啞,喉嚨里有痰。
下面卻很快有了動靜,先是槅門里頭亮起了燭火,而后槅門被推開,一道披著衣裳的人影走了出來,穿過花廳,直走到樓梯口,正是奶娘聞聲爬了起來。
奶娘見亦蓉只穿著中衣扶在門上,聲音都變了,察覺到不對,忙跑上來,用燈盞照著,看她的臉色,見她滿臉通紅,喘著氣兒。
“姑娘,你莫不是白天那會兒著涼了?”
亦蓉此時腦袋昏沉,抬起眼來,只覺得奶娘在她跟前晃悠,又聽見說“白天”和“著涼”兩個字眼,想要張嘴說句話,卻發覺嗓子疼,口也干舌也燥,只好點了下頭。
“我的姑娘,你還站在這干什么,快回床上躺著,奴婢這就去前院通知老爺,給你請大夫。”
奶娘說著,將亦蓉扶到了床上,全身上下裹得一絲兒不漏,亦蓉嫌太熱了,奶娘說發發熱好得快,只得罷了。
因樓上這一動靜,下面的兩個小丫鬟也被吵醒了,唯獨兩個婆子還在呼呼大睡。鶯兒和雁兒聽說自家小姐病了,忙披著衣裳上樓來照顧。
奶娘又將兩個婆子叫醒了,吩咐了幾句,才放心地出了桃花閣,拎著燈盞去了前院。
此時還是前半夜,奶娘路過書房的時候,發現書房還亮著,白亦筠的身影正倒映在格子墻上。
奶娘本想去前院通知老爺,可看看這里距離前院有一段路,于是想著舍遠求近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又怕擾了大少爺,正躊躇不定,卻聞書房的門被打開了,大少爺的小跟班梧觴揉著眼睛出來了,先望見白蒙蒙的雪花往下飄,驚嘆了一回,最后才注意到雪地里站著個提著燈盞的人影,正是奶娘,于是問道:“林奶娘,你這是要去哪兒?大半夜的不睡覺,是小姐有事吩咐你么?”
奶娘已在雪地里站了片刻,凍得手指發疼,忙說:“是小姐她著了涼,身子似乎不太舒服,我想著去前院通知老爺,給請個大夫瞧瞧,你也知道,小姐的身子從小兒就弱,萬一得了風寒,可了不得。”
梧觴道:“我曉得了,你先別急,我去回大少爺,看大少爺怎么定奪。”說著,轉身進了書房。
奶娘瞧見梧觴倒映在格子墻上的影子“走”到了那道坐著的身影跟前,說了什么,隨后,那坐著的人影陡然站了起來,沖出書房外,還未來得及驚訝于這突然落下的雪,便冒著風雪直奔奶娘跟前,問道:“亦蓉現在怎么樣了?”
奶娘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還是梧觴心里明白,在旁邊提醒道:“少爺,奶娘剛從桃花閣出來。”
白亦筠自知急得失言了,又道:“奶娘,你回去照顧小姐,我現在便去醫館找大夫。”轉頭對著自己的小跟班道:“梧觴,記得不要驚動前院。”
梧觴一掃困倦,鄭重道:“明白,少爺。”奶娘也答應了聲,沿著來時的路疾走回去。
白亦筠轉身奔去馬廄。
梧觴忙跑進書房里,拎著只小燈籠出來,將書房的門上了鎖,緊跟著自家主子去了。
卻說,白亦筠從太師府馬廄牽出一匹馬來,便往后門去。
后門看守的早已睡下了,白亦筠叫也叫不醒,后來梧觴提著燈籠喘吁吁地跟了來,把個看門的屋門拍得山響,里邊才有了應聲。
那看門的披上厚衣裳,點著燈,兩手哆嗦著,找出后門上的鑰匙,給開了后門。
后門一開,白亦筠馭著馬兒,奔了出去,馬蹄踏在雪地上,留下一連串的馬蹄印子。梧觴跟了幾步,就轉回來了。
那看門的問發生了什么大事,怎的這樣驚慌,梧觴回了句小姐病了,那看門的便沒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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