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天色陰沉沉的,綿綿春雨將這片大地浸濕。
樓湛早早等在宮門外,神色呆滯。
天幕隔了一道白色的水霧,看不清那被遮蔽了的天光。
直到宮門打開,樓湛趨步上前。
“啟稟皇上,大將軍樓湛求見。”小太監跪在殿門外高聲道。
老皇帝才剛睡醒,聞言頓了頓,隨口道:“讓他候著。”
小太監便領著樓湛前去一旁的側殿。
等了許久,小太監得了消息又將他領到御書房。
皇帝已經在那等著了。
樓湛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件東西,不說半句,甚至神色呆滯,就像是牽線木偶般。
皇帝見他拿出一樣東西,便讓小太監遞上來,接在手里,問道:“這是何物?”
樓湛卻只是垂著頭,沒有答話。
皇帝隨意翻開看了看,原來是本賬冊,只不過那上面也沒個字樣。翻到最后,一行字讓得他愣住了。皇帝陡然起身,將賬簿拍在桌案上,神色陰沉,顯然是發怒的前兆。然而他什么話都沒說。
最后,坐在椅子上,飛快擬旨。
當樓湛和王公公帶著圣旨,以及幾十個兵士前往太師府之后,太師府的人都慌了。
門房進去通報,太師匆匆趕到門口,隨后是白文筠。父子倆看到騎在馬上的人,便是一愣。
此時的王公公像看著死囚犯一般看著太師,隨后不顧樓湛在此,揮手讓官兵們進去搜查。
樓湛沉默。
白文筠想要去后院告知小妹一聲,卻被人抓住,按住肩頭,扭頭見父親同樣被兩名兵士制住,不由心下發涼。
白豐毅面色卻十分鎮定,該來的還是來了,一步錯,步步錯!他閉上了眼,別過頭,不愿看到騎在馬上的人的面孔。
樓湛沉默著不發一語,神色微微扭曲,但沒人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就連身旁的王公公也只認為是樓湛不忍心罷了。
王公公笑道:“大將軍,聽說你與夫人情篤意深?”
他這話似是有意試探。
樓湛抬起眼皮子,扭曲的眼神便暴露在王公公眼中,有些驚悚。
只一眼,王公公脊背發寒,打了個寒顫,閉上了嘴巴。
進去搜查的人很快將府里的人都帶了出來,白亦蓉也被帶出來了,只不過身旁有鶯兒和雁兒死死護在她身邊,那幾名士兵便只能跟在旁邊。
白亦蓉一眼瞧見了坐在馬上的人,還有自己的父兄。
“父親!哥!”
乍一看見兩人被迫跪在地上的樣子,白亦蓉的心像被人狠狠抽打了一下。
兩人回頭,瞧見驚慌不已的白亦蓉。
“亦蓉......”
“小妹!”白文筠想要起身,卻被控制住,掙扎無用,他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跳。
白亦蓉被迫跪在一邊,身旁鶯兒和雁兒神色慌張,希望昔日的姑爺能夠憐憫自家小姐,然而樓湛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
“小姐,怎么辦......”鶯兒輕輕拉了拉白亦蓉。
白亦蓉搖頭,咬著牙不讓自己掉淚。
府里的下人都被抓起來了,沒一個逃出去。
直到所有人都聚齊了,王公公拿出圣旨,宣讀了一遍。
罪名是——勾結逆賊,意圖謀反!
白豐毅伏在地上,掩飾了臉上的一切神情。
王公公大手一揮:“帶走!”
太師府的人被押著,走上了皇城大街。百姓們好奇地圍觀,指指點點。
鶯兒和雁兒拼死拼活地護著白亦蓉,不讓別人看到她的樣子。
天色陰沉得可怕,不一會兒,便落了雨。
白亦蓉只覺得渾身失去了力氣,就像頭頂的灰蒙蒙穹空一般,蒼白而冰冷。
太師府上下一百多口人都被押送到大理寺。太師白豐毅單獨關押。
白亦蓉與鶯兒和雁兒關在一處。
天牢中黑暗潮濕,地上只有干草。
白亦蓉呆呆地坐在干草上,她的心情復雜極了。
事情轉變得這樣快,她還來不及面對,也不知該怎么去面對。她要怎么辦呢?
對面,白文筠同樣呆呆地坐在那里,梧觴跟在他旁邊。
太師府被查抄了,所有東西都被搬了出來,裝在了木箱子里,貼上了封條。朱紅大門也被鎖上了,貼了封條,還有告示。
等到官兵們將東西全運走,圍觀的百姓們憋不住好奇,都來看那封條上的字和告示。
大家很快明白了,紛紛搖頭。
小雨綿綿,陰沉至極的天悶得人心慌。
太師府門前來了一撥人,又走了一撥人,各種各樣的傘聚集在一處,又紛紛散開,如盛開而凋落的梅花。
不過幾日,皇城上方籠罩著的一層陰霾很快散開了。
監牢內,白亦蓉渾渾噩噩,蒼白的小臉瘦了幾分。自從被關進來,已經過去了七天。
這七天,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她都處于擔驚受怕之中,生怕皇帝要將太師府所有人斬首。
太師所犯下的,是謀反大罪。
自古以來,謀反便是歷朝歷代皇帝的忌諱,無論如何,只要被牽連,都逃不過被滅族的危險。
斬首,是遲早的問題。
她想知道父親究竟有沒有謀反。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認了,如果沒有,那么她希望爭取機會,洗脫罪名。
可是,白豐毅被單獨關押了。她無從了解這件事。
不知何時,監牢的門開了。白亦蓉看了眼天窗,發現日頭將近午時了,該是送飯的人來了。
進牢房的那一天晚上,牢卒端來飯菜,她沒動,第二天,她忍著,直到第三天,她有氣無力,在鶯兒和雁兒的勸說下,才勉強進了食。
而現在呢,她已經不再嫌棄這里的飯菜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吧,她想。
然而,進來的卻并非牢卒,而是樓湛。
當他走到白亦蓉面前的時候,正看見天光照在她純美的小臉上,蒼白極了。
他的心瞬間顫疼。
“蓉兒。”他開口。
聽到熟悉的呼喚,白亦蓉幾乎是立刻地,起身跑到鐵欄桿跟前,透過鐵欄桿的縫隙看他。
“是你嗎?”她問。
“是我。”他回。
“為什么?”
“對不起。”樓湛將這句話放得很輕很輕,似怕嚇著她。他自從吃了那藥,便覺得很混亂,好似有些記憶被他丟失了,任他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今早起來,還是管家告訴了他這一切,他才趕到了這里,竟真的看見了她。
他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做了這些,但誰都告訴他這件事情是他做的。是他,揭發了太師謀反的罪證,也是他,將太師府抄家,下獄。
他甚至有些茫然,但白亦蓉真的被關在了這里!
“你有什么對不起的?你能來看我,我已經很滿足了。”白亦蓉垂下眸子,掩住了眸中的絕望。
樓湛震顫不已,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竟然......沒有懷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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