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瞻聞言起身，走出書房。

來的前廳時，見云薈蔚在一幅畫前流連。

畫被懸掛在廳內正中位置，畫中梅林落英繽紛，梅樹下的男女手持梅枝對招，雖只有背影，卻自在灑脫，恍若神仙眷侶。

云薈蔚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見來人白衣勝雪，面若冠玉，觀其形好似這畫中男子，微斂了神色道：“楚太子名滿天下，今日一見倒讓蔚自慚形愧。”

“燁王過譽，請。”楚瞻抬手，示意來人就坐。

此刻，云薈蔚欺霜賽雪的容顏在明亮的燈火下，透著一絲不自然的白。

他落座后，有侍女上前呈上杯盞。

他拿接過一看，里面竟是羊奶，“太子這待客之道倒是特別。”

楚瞻聞言，雙眸含笑，“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看著眼前如芝蘭玉樹一般的神仙公子，面上浮現的煙火之色。云薈蔚驀地想起罪奴之城的雨夜，蘭茝午夜夢回中的那句“楚瞻”，心下微沉，直入正題道：“楚太子那封信，是何用意？”

“自是邀君逐鹿天下。”楚瞻飲了一口杯中羊奶，細細回味，面上一派云凈風清。

“這天下與我何干。”云蔚不以為意。

“哦？那他呢？他如你一般想法嗎？”楚瞻的眸中閃過異彩。

云薈蔚聞言執杯的手一晃，杯中的羊奶一圈圈蕩漾開去，好似他不再平靜的心。

“誰？”

“云薈。”

“砰！”杯盞被重重放在桌上，發出了沉重的聲響。云薈蔚，應該說是云蔚此時唇角蒼白，毫無血色，如同當日值營見到“日月同輝”的景象一般。

“天下第一公子果然不凡，六國之內可還有何事不在你掌控之中？”羊奶的膻味讓他胃中一陣翻涌。

“日月同輝，雙子星誕，風云匯聚，國之將亡，想必這十六字箴言燁王不陌生吧。”楚瞻似是未覺察他的異樣一般，念出了纏繞他二十載的夢靨。

“世人皆傳，東齊燁王一生瀟灑快意，賦濃詞艷曲，武藝超群，擅點兵布陣，卻不知燁王此人，世有其二，乃雙生之子，共用一名。”

楚瞻的話在云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本名云蔚，雙生兄長名云薈，他們出生那天恰是黎明，天有“日月同輝”異象，當時的司天監觀測到了天象，將這十六字箴言上達天聽，很快齊王便查出云棲王府于當日雙生子誕生，便責令王府殺掉其中一人，云棲王不忍，偷天換日，殺掉了一民間孩童。

因二人長得相象，旁人難以分辨，從此共用一名，謂云薈蔚。世人眼中的燁王是云薈，也是云蔚。

“瞻觀燁王乃心性灑脫之人，當真甘心背負這區區十六字箴言一生，受這二子共用一名之束縛，所愛求之不得之痛苦嗎？”楚瞻字字句句讓云薈蔚心神大亂。

良久，他突然開口問道：“楚酒，可是你的人。”

許是被“你的人”三字取悅，楚瞻的唇角浮起一絲笑意，“恩，我的人。”

“今夜我便回齊。”云蔚失魂落魄的開口，而后又補了一句，“這羊奶味道甚差，以后莫要拿出來款待客人了。”

而后，走出了秋水別院。

楚瞻聞言輕笑，又飲了一口杯盞中的羊奶，頗以為然道：“確實不合口味，奈何她喜歡啊。”

云蔚回到營帳時，眾人已經入睡，就連一向在深夜輾轉難眠的蘭茝，因為飲了酒的緣故，此刻也陷入了沉睡。

云蔚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如孩童般蜷縮在角落。

睡夢中的人呼吸綿長，似是夢到了什么愉悅之事，嘴角微微翹起，云蔚看了她許久，她柔軟的紅唇似有極大的誘惑力，讓他不自覺的彎下身子，逐漸靠近眼前之人。

寂靜的夜，讓心跳聲清晰可聞，連呼吸都炙熱了三分。

在兩人的雙唇將要相觸之時，他突然停了下來，輕嘆一聲，直起身子。

“王兄，你要逐鹿天下，臣弟便助力一臂之力好了。”當真如楚瞻所說，這十六字箴言束縛了他的一生，所愛求之不得。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要得到的東西。

云蔚走出帳外，云杉已在那等候多時，“王爺，馬車已備好，可即刻回齊。”

云杉大為欣慰，小王爺終于舍得離開了，要是讓云樟和薈王知道他傾一個南梁男子，不知他們心中作何感想。

“云杉，你留下吧，我一人回齊就好。”云蔚突然開口道。

“小王爺……”

“替我留下來看著她吧。若你也走了，說不定哪一日她就忘了我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一向自許自在灑脫的他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次日，蘭茝醒來時，天還未亮，發現云薈蔚并不在床榻之上。床榻冰冷，被褥整齊的疊在一旁，想來是一夜未歸。

她穿好軍服，起身走出營帳，發現云杉睡在帳外。

“云杉。”她叫醒他。

云杉睜開雙眼，見是蘭茝，面無表情道，“他走了，回齊國了。”

蘭茝點頭，“走了也好，以他之身份怕是無法留在精兵營，梁荃遲早會發覺。”

“你不問他為什么走的嗎？”想起小王爺昨夜臨走時的話，再看蘭茝此時面無表情的問候，他心中矛盾，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小王爺有斷袖之癖。

可見蘭茝這副樣子，小王爺的一片癡心怕是付諸東流了。

“他離去時未有只言片語，想來是不能讓我知曉的緣由吧，我又何須多問。”

云杉聞言，一時感慨非常。這楚酒若是女子，他早就把他綁回齊國了。

蘭茝洗漱完畢，預備前往火頭營用膳。

“阿酒。”鐘秀叫住了她，將一個盒子遞到他面前道：“這是太子托人叫我帶給你的。”

蘭茝聞言深色微動，接過他手中的木盒，打開來發現里面裝著袖箭，袖箭旁還放著一張一條。

她打開來，瀟灑飄逸，如行云流水般的字體映入眼簾：

前去北魏，勿念。

蘭茝心下悵然若失，抬眸問鐘秀，“他走了。”

“恩，昨夜子時離去。”

“他托人將木盒交與你時，可有留下什么話？”

鐘秀回憶了一下，答道“沒有了。”

竟只留下六個字嗎。

北魏。蘭茝輕念著這兩個字，好似心也隨著楚瞻的離去一道飛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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