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了蘭茝的話,面上的恐慌之意更甚,但是他們人數眾多,很難分散。
眾人看向齊昭的目光帶著不滿之意,尤其是那些云棲兵的將士們,對他的不滿一下子爆發了。
“淮王,你曾為云棲軍主將,因為一時剛愎自用讓三萬云棲軍將士戰死沙場,回營后竟毫無歉疚之意,拿云棲兵權換一個罪奴,你將我云棲顏面置于何地!”
“東齊皇室與燁王一向不合,在朝堂之上爭權奪勢無可厚非,但如今兩軍交戰,竟拿數萬將士性命當兒戲。”
“即使你最后扳倒燁王亦無用,若無云棲王府,再無云棲軍!”
此刻的齊昭依舊被楚瞻鉗制著,跪在地上,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但是他的拳上青筋暴起,顯然憤怒到了極點。
以上交云棲兵權為餌,接近大雪,亂軍營,拖延火刑日期,助長疫病蔓延,散播十六字預言,讓眾將聲討燁王,最終掌全營兵權。
他本還擔憂疫病的蔓延付出的代價太大,但自槐安那知道云蔚的血可救治此毒,便再無后顧之憂。
不曾想一番籌謀竟因燕蘭茝的三言兩語而毀于一旦。
如今局勢扭轉,面對眾將聲討,他只能選擇三緘其口。那女人的一張嘴猶如利刃,能說得他毫無招架之力,他一張口便死無葬身之地。
齊昭的沉默讓那些對她的苛責之聲越來越小,不斷有士兵發現自己出現了頭暈的癥狀,干脆學蘭茝的樣子坐了下來,而那些面上布滿紅疹的士兵已被其他人帶到了新的營帳中。
還有一些尚未出現癥狀的將士開始同軍醫們商討應對之策,最后又在一位副將的組織下,撕下自己的衣袖以掩口鼻。
他們到底是軍人,經過蘭茝的提醒,很快就有序的應對這次疫病。
竟梅疫之亂,蘭茝對應對疫病也頗有經驗,但她并未與他們說明,只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她只是來探望云蔚的,方才之言也是看在云蔚的面上才幫云薈的。不過,她再如何與云蔚交好也沒有忘記齊軍是敵軍的事實。
現在這群將士們開始全力應對疫病,不再找云薈討個說法,而云杉與云樟二人也差不多處理好了他們的傷口,對蘭茝來說,剩下的只有楚瞻母后的病癥一事了。
她走到楚瞻的身邊對他道:“你留在這吧,我先離開了。”楚瞻取云蔚的血并非她心中所愿,她也只能當作沒看到。
雖然蘭茝并未說什么,但從她的神情中,楚瞻已經明白了。
“好。”此刻,齊昭還被鉗制在楚瞻手中,所以他沒法說太多的話。
蘭茝點了點頭,只身離開。那些士兵雖在忙碌著,但目光還是會時不時的往蘭茝這里瞟,畢竟敵軍主將出現在這里,城外還有十萬大軍,讓他們心中惴惴不安。此刻,見蘭茝要離開,都忍不住長呼了一口氣。
蘭茝出了營地之后,向東臨城內走去。即使東臨城因為兩軍交戰而不復往日繁華,但這座她久攻不下的城市依然讓她感到驚艷。
即使是到了冬季,這座城中的樹木是青黃不接的樣子,河流在城中穿行而過,河流上駕著石板橋,橋頭聽著許多烏蓬船,岸上處處可見一整拍的酒寮。
蘭茝此刻正倚身靠著船,靜靜看著這座城。正在搖櫓的船家見她穿著一身軍裝,不敢同她搭話,也不敢看看她,因為心中緊張的緣故,用力不均,船還有些搖晃。
偶爾有飛鳥掠過河上碧波,漾開了圈圈漣漪。
岸上有些蕭條,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在酒寮喝著燒酒,但是沒有人大聲說話,也聽不見大笑之聲,讓蘭茝心中的悲傷之意更甚。
“船家,唱支歌吧。”那些悲傷的情緒好像東臨城外的浪反反復復的拍打在心間。
船家突然停下了搖櫓的手,船停在了河中央,他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蘭茝,“軍……軍爺……不不,姑娘……。”
蘭茝沖他一笑,“聽聞漁民的歌聲是東臨城內的一大特色,不知船家可會唱?”
“會的,不知您想聽啥?”見蘭茝并無惡意,這船家才大著膽子問道。
“就唱你擅長的吧。”
那船家再次開始搖櫓,蘭茝的耳際也飄來了悠揚的歌聲:
“西浦鳴榔下釣磯,歌聲欸乃送斜暉。
扣舷互答驚鷗夢,拍手難呼看鷺飛。
山接素琴仙子過,洲連青草草使君歸。
海天空闊家長在,一任蘆花雪點衣……”
船家的嗓音渾厚,曲意閑適,細風搖曳水上的蘆葦,蘭茝就如云蔚所期盼的那般靜靜的欣賞著這座水上之城,一抬頭天際就突然飄起了雪。
雪還不是很大,雪花掉落湖里,很快就消失不見,船家的歌聲突然停下,語氣中帶著興奮之意:“齊國,十多年都沒見過雪了。”許是唱過歌的緣故,他的膽子也大了一些。
蘭茝伸出手掌,任由潔白的雪掉落在她的掌心,卻接不住一片的雪花,“是啊,下雪了。”她輕聲說道。
東齊軍營內,槐安取了血便去了伙頭營,親自監督那些軍醫們熬藥。
他臨走時還叫醒了昏迷的云薈,讓他和云蔚做最后的道別。
因為中了麻藥的緣故,云蔚剛醒來時,意識還有寫昏蒙,但是當他見到躺在他身邊,幾乎沒有血色的云蔚時,瞬間清醒過來了。
云蔚的四肢已被刀劃出了一道道的傷口,還有些血液正往外滲出,白色蒼白的同將死之人一般,云薈看著這樣的他,雙唇輕顫,說不出一句話,悲傷的淚水卻搶先一步奪眶而出。
云蔚此刻還未失去意識,從云薈面上滑落的淚水滴在他的衣襟上傳來了一陣冰涼之意。
他動了動手指,想要抬手擦去云薈面上的眼淚,但是因為使不上力的緣故怎么也抬不起來。
最終,他只能笑著,輕聲對云薈道:“長大后,是第一次見阿薈落淚呢,小時候總喜歡哇哇大哭來著。”
云薈聽薈蔚這么說趕緊抬手抹去了眼淚,對云蔚道:“我還記得你第一次被留在那四方小院不能出去時,哭了整整一天。”
云蔚雙眼輕合,看似愜意的說道:“真好啊,以后再也不用如此了,從今以后,天下間只有一個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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