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把這小匣子還回去，可蔓蔓說什么都不要，言談間提起積蓄，她才方知這小匣子里裝的并不是自家姑娘當初送給蔓蔓的錢，還有蔓蔓這些年來的所有積蓄。

她可以厚著臉皮去問蔓蔓要自家姑娘送出去的錢，卻沒有道理拿走蔓蔓的。

她想，她或許該去找自家姑娘稟明此事，然后把這錢交由自家姑娘處理...

夜漸漸深了。

朝陽城中沒有了人走動，先前明亮的燈火也不亮了。

但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如此。

總還是有一兩處亮著零星燈火。

臨江仙某間屋子便是其一。

明娘子聽完那些人的敘述，得知事情再次失利時，想發脾氣卻又沒了脾氣。

這次的事情能怪他們嗎？

似乎并不能。

是林思遠突然帶著人手橫插了一腳，不然蘇柔這個時候早就被帶到了她的面前。

可林思遠不是要隔岸觀火嗎？

怎么會突然插手？

“去查查林思遠今日見過什么人。”

有人快速領命出去，消失在濃濃夜色中，也有人自夜色中疾步而出，邁進光線明亮的室內。

“明娘子。”

來人穿著夜行衣雙手抱拳跪在明娘子面前，面容是丟在人群中都不會多看兩眼的極其普通的樣貌。

明娘子記得，這是她派去盯著蔓蔓那邊的動靜的另外一個人。

不是白日才來過一個嗎？

眼下怎地又來一個？

“蔓蔓那邊有了新情況？”她問，端起茶碗咕咚灌下兩口冷茶。

夜深人靜之時總是容易困倦，還是得靠多喝茶來提神醒腦。

“環喜今日去了一個地方，屬下沒敢跟上去，但她回來之后問著蔓蔓姑娘要了一匣子錢，好像是要買什么宅子。”

這就有些奇怪了。

那幾個從益州過來的外鄉人是替蔓蔓贖了身的，雖說后來又被她單方面違約，把錢給退了回去，可眼下蔓蔓是住在那里的，看樣子十有**也是會跟著那些人離開朝陽。既是如此，她又何須讓環喜去買什么宅子？

“你回去替我傳個口信給蔓蔓，就說我請她來臨江仙一見。”

從春風樓離開到姜宅住下之后，蔓蔓的心就一直懸在半空中未曾落下過，此時見到奉明娘子命前來請她的人，她反倒是放下了心。

但面上卻帶出了慣見的驚惶。

她沒有張口叫喊驚動宅子里的任何人，這樣的態度讓來人很是滿意，連帶著話都多了幾句：“蔓蔓姑娘大可放心，明娘子就是想問蔓蔓姑娘一些小事情，蔓蔓姑娘只要如實回答便是。”

“多謝大人提點。”

聲音還是有些發顫，面色也隱隱泛白。

來人見狀，知道她心里定然還是很害怕，但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寬慰的話，只扭頭轉身不緊不慢的走在前面引路。

天色剛蒙蒙亮的街道上已經有了很多行人，或拄著拐杖帶著幼童沿街道緩緩散步，或拿著鋤頭鐮刀往城外小跑。

空氣清新涼爽，氣氛靜謐祥和。

可蔓蔓卻一眼都沒有多看，只低垂著頭不遠不近的跟在那人身后往臨江仙走。

臨江仙和姜宅的距離并不近，但兩人似乎也沒走多久，不多時便到了明娘子的屋門前。

明娘子還穿著昨天的衣裳，發鬢微亂，眼底下飄著兩片淡青，無論她怎么強打精神，倦容還是遮掩不住。

她便干脆不遮掩了，坐在筵席上，單手懶懶支著下巴，時不時張嘴打個呵欠。

待到聽到叩門詢問聲，她才出聲道：“進來。”

蔓蔓走進屋，連一眼都不敢往明娘子的方向瞧，只估摸著明娘子所在的大致方向胡亂一禮：“明娘子。”

“坐。”明娘子抬抬下巴，示意蔓蔓坐在對面，“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那幾個外鄉人置辦的宅子里？”

“是。”

“聽說那幾個外鄉人是江州姜家的人。姜家是江州的大戶人家，此次前來朝陽，也是為了找尋他們失散多年的大小姐。蔓蔓，你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大小姐吧？”

“...是。”

仍舊是發著顫的聲音，只是這一次多了抹遲疑。

明娘子彎唇笑了笑。

忽然，她伸出手覆在蔓蔓的手背上，柔聲道：“你這孩子，這是天大的好事，怎地不告訴我和徐娘子？若是早知道你是要回去認祖歸宗的，當初我說什么也不會用那樣的方式逼著你回來...”

“替你贖身的錢我就不問那幾個外鄉人要了，權當是樓里送給你的賀禮，慶祝你認祖歸宗。”明娘子道，將這次找蔓蔓的來意也一并說出，“你且告訴我，姜家還有沒有同你說什么？”

姜家還有沒有同她說什么？

蔓蔓被明娘子這個問題問得有些發懵。

她在來這之前設想過無數個明娘子可能會問到的問題，卻獨獨沒有眼下這個。

按照她對明娘子的了解，明娘子是必定不會詢問這種于她而言無關緊要的事情。

眼下她既然問出來了，則代表這個問題必然不是無關緊要的。

可姜家..

“說..說了。”

“當真說了？說了什么？”明娘子追問。

“就是跟我說了幾句關于兄長的事情...”

“是嗎？”

明娘子喃喃兩字，再沒了聲息。

室內安靜得有些可怕。

即使蔓蔓低著頭，也能感覺到明娘子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她心里是有些怕的，怕明娘子看穿了自己的謊言，怕明娘子一言不合就殺了她，可她沒有竭力維持鎮定，反倒是大喇喇的泄露了此刻的惶恐不安。

少頃，明娘子笑起來，“我就是隨口問問。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動身？”

“這個要問姜哥，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除了朝陽縣，其他地方哪兒都沒去過，也不知道路上要準備什么東西，她只能安靜等著姜承把一切事情準備妥當。

更何況..眼下她還不想走。

明娘子點點頭，又狀似無意的問道：“聽說你把這些年的所有積蓄都拿給環喜了，還讓她幫忙置辦宅子？”

明娘子能連姜承他們是什么來歷，目的是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會知道這件事，蔓蔓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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