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不是以往見到眼前之人時的悸動，而是對于接下來自己要問的話的緊張。

池魚也沒開口催她，耐心等著她開口。

半晌，雋娘似是鼓足了勇氣，猛地抬頭看向池魚，道：“十六，你是不是..是不是女子？”

最后兩個字低若蚊蠅，但池魚還是聽清楚了。

她的瞳孔猛地收緊。

“你說什么？”

許是語氣有些凌厲，嚇得雋娘打了個哆嗦。

可雋娘沒有搖頭說自己沒說什么，反而是加大聲音清楚的又問了一遍。

十六，你是不是女子？

簡單的幾個字，在池魚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十六，你不...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來問你，只是想得到一個答案...我..你...”雋娘似乎比池魚更慌亂，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

池魚卻在這個時候笑了。

她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應聲道：“是啊，我的確是女子。”

她并沒有追問雋娘到底是如何發現她的秘密的，也沒有言語威脅恐嚇雋娘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而是簡單直白的承認了。

這讓雋娘始料未及的同時又覺得長松了一口氣。

須臾，她也跟著彎唇笑起來。

果然，這才是她喜歡的十六，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半點不虛假，真實得可愛。

“明娘子知道嗎？”她問，旋即又抬手拍了一下自己腦袋，“看我問的這叫什么話。明娘子若是知曉，當初便不會把環佩塞到你那里去了..”說到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呼一聲，問道，“十六，環佩可是知道你是女子的事？”

她知道環佩是明娘子塞到十六房中，意圖用來成為十六軟肋的存在。有這樣一個貼身婢女隨侍在側，怕是那個秘密想要瞞下來并不容易。

雋娘的心高高提起，連呼吸也一并屏住。

池魚被她的模樣逗笑，搖搖頭道了聲沒有，末了還俏皮的豎起食指沖雋娘噓聲眨眼，請求雋娘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這件事當然不能說出去。

雖然雋娘并不能明白十六為何要隱瞞自己的女兒身份，但她想，十六這樣做必然有她自己的緣由。

她不必知道，只需保密便好。

雋娘的心落下來，呼吸也跟著順暢，她神情肅重的點了點頭。

池魚便笑了，笑得神采飛揚。

這和雋娘見慣的十六一點都不同，但雋娘知道，她還是他，從未變過。

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雋娘就沒有理由在此處多留，況且她還是會習慣性把十六當做男子來看待。

在心上人面前，她總是容易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她往門口的方向走了幾步，驀地又停下來，扭頭看著池魚問道：“十六，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是個男子，你會喜歡我嗎？”

“會！事實上，我現在也很喜歡你。”池魚認真說道。

這樣溫柔善良的姑娘，應該很多人都會喜歡吧？

但與風月無關。

回到姜宅的環喜先是轉達了雋娘平安無事的消息，而后猶豫再三，還是把雋娘不準她說的話說了出來。

人這個生物有時候是真的很奇妙。

環喜以為自己能夠很坦然很理直氣壯的找蔓蔓要回自家姑娘送出去的東西，可等臨了頭，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顯得底氣不足。

一旁的環翠眼睛都瞪圓了，雙頰鼓鼓的，像是在生氣又像是難以置信。

“蔓..蔓蔓姑娘，我知道我這個要求聽起來很無理，但是姑娘她...”

雋娘怎么樣，沒有死沒有傷，在宋大人的宅子里好吃好喝的住著，環喜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件事。

她抿著唇啞聲道：“..蔓蔓姑娘就當婢子沒說過這話吧。”

自家姑娘說得果真是有道理的。

送出去的東西，怎么好意思再要回來呢？

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只要活著，總能有法子的。

“環翠。”蔓蔓出聲，“去把我的小匣子取來。”

蔓蔓的小匣子只有那么一只，是用來放錢的，環翠此刻聽得她說，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她對此并沒有露出什么特別的表情，左右這是姑娘的錢，姑娘有權決定這些錢花在什么地方。

環翠將小匣子打開遞給蔓蔓。

蔓蔓卻示意她直接把小匣子拿給環喜。

“樓中此時正亂，明娘子無暇他顧，姐姐若是想離開樓中，眼下是最好的時機。買個宅子自己住很不錯，只是不要選在朝陽，去其他地方吧。”蔓蔓道，“姐姐不想背井離鄉，就選在青州其他郡縣，這樣也安全些。”

“若是姐姐不方便出面置辦宅院，我可以請姜管事幫忙。”

姜家是商人，姜承既能做到管事這個位置，想來其辦事能力很是不錯。

由他去置辦宅院，最是穩妥不過。

可環喜哪里還敢再勞煩蔓蔓去做這些事？

她違背自家姑娘的命令，向蔓蔓姑娘張嘴要了錢，若是讓自家姑娘知曉了，定是少不得要挨一頓罵的。

要是她再讓蔓蔓姑娘去找姜管事幫忙置辦宅院，只怕是姑娘會生吞了她。

她知道的，不到萬不得已，蔓蔓姑娘其實很少會去給姜管事添麻煩，現在卻為了自家姑娘說出這番話...

環喜唇角翕動，有心想要說幾句來感謝蔓蔓的慷慨解囊，卻不知道能說什么。

面對這樣的大義，言語顯得太過蒼白。

她抱著小匣子跪了下去，對著蔓蔓重重的磕了幾個頭，“謝謝..姑娘...”

蔓蔓笑著伸手扶環喜起來，“這有什么值得謝的？都是些身外之物，放在那里不用也是浪費了。”末了她又道，“你得替我轉告姐姐，買宅子的時候記得買大一點，給我留個屋子。萬一哪天我被姜家趕出來了，還要回來叨擾她的。”

蔓蔓說這話的時候仍舊是笑著的，但環喜知道，她并不是在說笑。

姜家的情況她并不了解，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樣的大戶人家，定是極其注重臉面的。

蔓蔓這樣的經歷，能瞞著姜家上下還好，一旦被人發現，可不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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