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一回到家中，家里人都將懸著的心給放下了，給他洗漱換新衣，意在褪去一身晦氣，為他準備精致的吃食。

但他根本沒有心思來享受錦衣玉食，皇上放過他了，又是因為安陽公主。他一直都知道安陽公主是女子，可在那天被皇上打入大牢的時候，卻從她身上看到了真龍之氣。

女子能為帝？

他想到這里，拽著胡須的手猛然一抖，今日在泰和殿上見公主，雖然被廢了太子之位，但身上的龍氣卻不減反增，怕是如今的太子也比不過她這氣運。

徐意越想越驚駭，這是要天下大亂的前奏啊！

他并未將自己在姜玨身上看到真龍之氣的事告訴皇上，因為他怕死，若是說了，皇上定不會留他。

可他也想讓姜國長盛久安，女子為帝當真妥嗎？

“老爺，你坐在這里半晌了，快吃點東西吧。”徐意的夫人何蕓端著一盤飯菜在他身邊跪坐著。

徐意已經四十有九，年紀頗大，可他的夫人比他要年輕十五歲，加上養尊處優的生活，何蕓看上去倒像是他的女兒，只是身上多了分婦人的成熟韻味。

徐意看著眼前的夫人，忽然放聲笑道：“管那么多作甚，我如今又不是官，還在在家頤享天年更為自在。”

他這話說了沒多久，就有一人登門到訪，恰似他如今最為關注之人——安陽公主。

“徐大人好生愜意，罷官免職在家風流。”姜玨人未至，聲先到。

隨后，只見一玄衣少年帶著一個半老徐娘進入堂內，琴嬤嬤雖然年紀大了，但由于功力深厚，境界頗高，除了鬢角處的白發，面相看著并不顯老。

聽得聲音，何蕓連忙起身行禮，接著出去備茶待客，徐意半坐在用綢緞封裝好的方榻上，見姜玨進來，定睛瞧了她幾眼，再起身行禮道：“見過安陽公主，我一介平民，趁著家里尚有余錢，只想快活幾日。”

“都說大恩不言謝，公主對我的救命之恩，顯然不謝是不行的了。”徐意故作輕松地笑著，伸手請姜玨坐他對面的方榻上。

姜玨一撩衣袍，坐在上方，問道：“徐大人既然知道我的來意，還請莫要欺瞞。”

徐意看了她好一會，才搖頭道：“此事……不好說，也不可說。”

“總不能讓我白跑一趟。”

“殿下想要什么，只要府上有的，盡管取走，唯獨此事不好說。”他的語速比較緩，神色并不驚慌意外，鎮靜得很。

“父皇既然放了你，就會再揪著這件事不放，且安心，我知道你給我算命的結果，只是到這里來讓你重新推算一次，這天命能不能改？”

徐意頓時沉默，他猜錯了，本以為姜玨尋他是來問皇上昨夜對他說了什么的，沒想到是來算命的，也是他糊涂了，安陽公主如今最關心的當然是命數的事。

“不好推算？”見他猶豫，姜玨追問道。

徐意再次沉默。

“徐大人有話但說無妨，我不信命，只想知道徐大人算出的是什么。”

徐意瞅了眼窗外的暖陽，天下這般大，總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忽然想到此處，他心里一陣悸動，要出事了，這次的感覺不是對姜國，是對自身。

他做了多年監正，觀天象，算未來，每次要預料到什么事都會有這種感覺，他瞇著眼抬頭看天空中刺目的太陽，恍惚間看到徐府起了大火，看見嬌妻歇斯底里，這畫面一晃而過，他再次瞇眼找那個角度往上看時，除了被陽光刺的眼睛睜不開之外，其他什么都沒有。

他伸手揉了下眼角，總感覺被什么模糊了雙眼，手指感覺有些濕潤，他若無其事地將手放下，收在衣袖內。

“公主不信命，可我信，公主的命我算不了，也不可說。”

徐意說著伸手在茶杯中沾了沾，手指微顫地在桌上寫了一個字，又看向姜玨道：“萬事萬物皆有因果，或許公主的命數在很早前就決定好的，我的能力著實有限，之前推算出錯，現在也算不出什么來。”

姜玨看他又伸手將桌上的字擦掉，她朝周圍看了看，并未發現有人藏在徐府，再看身旁站著的琴嬤嬤，琴嬤嬤對她輕微搖了下頭。

他為何這么小心？剛才的那個天字是什么意思？

她尚在疑惑中，又聽徐意道：“我家幼兒天資還算不錯，不如給公主做個使喚的侍從，公主的救命之恩不能不報。”

徐夫人在一旁聽了這話，面露急色：“老爺，怎么忽然……”

“不必多言，你去將幼兒帶過來。”徐意吩咐道，接著又軟下聲說：“夫人該是了解我的，我怎么會害了幼兒的前程，讓他跟在公主身邊學習東西，總好過以后與我一般。”

徐夫人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聽從夫君的話，退出房間，去找在外院玩耍的兒子。

姜玨想要推辭，但見他不像是在說笑，便問道：“徐大人這是何意？”

“父債子償，欠公主殿下的恩情我是還不了了，只有讓幼兒跟在公主身邊做些事，來償還救命之恩。”徐意邊說邊倒了杯茶，端著茶杯的手有些微的顫抖，他一口將茶給喝了。

“是出什么事了嗎？”姜玨疑問道，徐意太過反常了，他的手指從剛才寫字的時候就一直在抖。

徐意最怕死，也比較顧及家人的安危，可若是有什么事危及到他的生命，應該會對她說出來，讓她出手才對，他忠君事國，卻也膽小怕死，不會寧可死也不和她說清楚。

徐意道伸手按住一直顫抖的右手，抬頭看向姜玨笑道：“真是年紀大了，在大牢里呆了幾天，手就直犯抽抽，想不抖都不行。”

徐夫人牽著兒子的手進來，對兒子說，“幼兒快行禮，這是安陽公主。”

徐七幼模樣清秀，眉眼處和其母很相似，臉型倒是像徐意多一些，比較消瘦，看著比棠子淵大不了多少，眉宇間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朝氣。

但他的周身氣質卻比較沉穩，較之同齡人而言，看著也比較可靠，卻不知品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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