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萬澈的便知道,他有兩大不能忍。
一,不能忍他人非議他的妻子。
二,不能忍他人非議他的女兒。
萬朝弘很明顯不知自己碰到了五叔的底線,他聞言立刻起身行禮,“五叔,您可算是回來了,侄兒久等無聊,正陪小朝云說話呢。”雖然覺得萬澈的態度有問題,但他沒深想,并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也以為萬澈說他字丑棋藝差是尋常玩笑。
話說完,他從下人手里拿過盒子,“五叔,這是您侄媳家里特意送來的龍井,侄兒尋思著您愛茶,自己沒舍得喝,便緊巴巴給您送來了。”
茶放在桌上時,他肉疼了下,這可是上好的龍井啊!眼看五叔家徒四壁的,怕是許久沒聞過好茶味兒了吧,也不知這樁買賣有沒有龍井值錢。
心思電轉的同時,他很沒禮貌的再掃了眼夕陽下的茅草屋,聽說當年五嬸的哥哥被流放,花了很多銀子疏通,連五嬸的嫁妝也沒能幸免,五房的家當不會比岳氏的嫁妝還少吧?
萬澈輕輕撩了眼包裝精美的茶,并未心動,只淡淡道:“你第一次來我這茅屋吧?”
“是,還請五叔見諒,實在是家里事多,走不開,這不,一得空便立刻來看五叔和五嬸。”心里肉疼,可來都來了他也不好意思拿回去。
恰好此時剛洗漱好的溫氏從內室出來,她方才是一字不落的聽有人數落她閨女,此刻臉色極其難看,“你既忙,便不用來!”
“五嬸哪里的話?作為侄兒,哪能不常來看望叔父和嬸嬸?就是晴姐兒也見天的嚷著要來跟六姑姑玩呢。”岳氏看出萬澈夫妻明顯不快,她也知曉是自己那不爭氣的夫君說錯了話,便忙討好的補救。
溫氏冷冷一笑,“還是不要來的好,免得被我家朝云帶壞!可不敢帶壞神童!”
萬朝弘也聽出味兒來了,他當即心里便極不舒服,這個五嬸還是世家出身呢!一點禮數也無,明明在家,卻不肯出來相見,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生怕夫君又說錯話,岳氏立刻拉住他道:“五嬸哪里的話,六妹妹那般聰慧可人,又有五嬸您親自教導,哪能帶壞?只有帶好的份。”
“不敢當。”溫氏神色越發冷漠,“我家朝云愚笨,擔不起。”
萬朝弘越聽越氣,突然伸手去拉跪在地上的萬朝衍,“你給我起來,回家去!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你難道看不出來嗎?爹不在了,我們在萬家已經沒了容身之處!”
他突然而來的舉動,讓萬澈怒不可制,他“啪”一聲重重拍打在杉木桌上,“你放手!衍哥兒比你懂事!”
萬朝衍奮力甩開兄長的手,挪了挪疼痛的膝蓋,跪到更遠處,一言不發。
見弟弟此舉動,萬朝弘雙目圓睜,不可置信的道:“你連三哥的話也不聽?!”
“你自己都沒管好?管什么衍哥兒?”萬澈實在頭疼,大哥怎么教出這么個兒子?
“五叔五嬸恕罪!”岳氏死死拉住夫君,她臉色尷尬的連連告罪,“他不會說話,不懂事,還請五叔五嬸看在爹娘的份上不要和他個混人計較!”
“你拉我干什么!”萬朝弘覺得自己很沒面子,五叔說他,弟弟忤逆他,現在連妻子也打他的臉!
“你放開他,我看他是不是能翻天!”萬澈厲聲道。
岳氏嚇得手立刻放開,委屈的站在一邊。
萬澈比萬朝弘小不了幾歲,甚至只比萬朝戎大一歲,是以并不如其他幾個哥哥在侄子心中有威信。
被放開后的萬朝弘粗著脖子道:“我知道,我爹沒了,我們大房沒了靠山,你們就開始看不起我們,我告訴你們,我爹是你們兄弟里最出息的,他的兒子也是!你們不是看不上我晴姐兒嗎?我還就告訴你們,以后再也不登你五房的門!”
他說罷惡狠狠刮了眼岳氏,“你要是吃里扒外,就住這草屋好了!”
丟完話,他轉身便闊步出去,沒走幾步,似想起什么,他轉頭沖萬朝衍道:“四弟,你越這樣卑躬屈膝,別人越看不起!”
岳氏快哭了,她一直知道自己嫁了個草包,但沒想到這么草包!
“五叔,五嬸,侄媳在這里請罪了,還請五叔五嬸恕罪,爹娘走得早,他也是憋得難受,才出言無狀。”岳氏說著眼淚叭叭的落。
溫氏無動于衷,剛才貶低她女兒的時候怎么不站出來?
萬澈也沒消氣,她女兒在家好端端的,被人上門一頓貶低,擱誰誰難受,“你也回去吧。”
岳氏此刻如坐針氈,哪里還呆得下去?福了福身后,羞憤的出了院子。
“茶,帶回去吧。”萬澈淡漠道。
周嬤嬤機靈,抄起桌上的茶便送了出去,岳氏無奈只得接下,她今日丟臉丟大了,來意沒說便罷了,還得罪了五房!
“爹,女兒給您做了酸梅湯。”萬朝云蹦蹦跳跳的跑到后田,費力的將甘泉里裝酸梅湯的罐子取出來。
一碗酸梅湯下肚,解暑解渴,萬澈心情也沒那么煩悶了,“這里頭有烏梅?”
“是啊爹,我把烏梅煮了,好喝嗎?”萬朝云討獎勵般道。
萬澈點點頭,“好喝是好喝,只是,你怎么知道烏梅煮了能喝?”
“那爹怎么知道米飯可以吃?”萬朝云蹙眉反問。
“老祖宗就是吃米飯的,所以爹知道米飯可以吃。”
“那老祖宗是怎么知道米飯可以吃的?”她繼續問。
萬澈:“……”
“罷了罷了,快扶你四哥起來,別跪病了。”萬澈無奈,他怎么知道老祖宗是怎么知道米飯可以吃的……
“五叔若不答應,侄兒便不起來!”萬朝衍堅持。
“爹,女兒比較喜歡四哥,您就讓四哥去嘛,朝廷又沒有規定做過學徒的官宦之后不能參加科考。”萬朝云使盡渾身解數,小手殷勤的捶腿,捏肩,扇風。
萬澈是真心疼這個侄兒,依舊不為所動,“去做了學徒,怎么還能安心科考?”
“四哥,你快跟爹保證,保證一定能中舉!”萬朝云使勁使眼色。
為了能去京城,萬朝衍覺得邊做學徒邊科考也能接受,“五叔放心,侄兒不會荒廢科考的。”
萬澈的神情仍不動如山,他不信有人一心二用還能高中,“你之前不是屬意庭均嗎?怎么變你四哥了?”
“爹,酸梅湯好喝嗎?”萬朝云不答反甜甜問。
“好喝。”
“那爹,心情好點了嗎?”
“還行。”萬澈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女兒牽著鼻子走,但酸梅湯是真解暑。
哎,人為食亡啊。
“既然爹心情好,那爹為何要為難四哥,讓他心情不好?”萬朝云仰頭,那雙清澈大眼充滿不解。
萬澈:“……”這也能扯到一起?
“衍哥兒,你是你五叔最看好的孩子,你父親雖然不在了,可你五叔絕不能看著你自廢前程,他見天的念叨要給好友去信,讓你除服后去白鹿洞念書。”
溫氏見夫君在女兒美食攻勢下即將繳械投降,不得不耐心勸導,她溫柔的聲音,仿若一股清泉流淌在每個人心里。
“五叔,五嬸,非是侄兒自毀前程,實在是……”他欲言又止,年輕的臉漲得通紅,羞愧又憤怒。
“是什么,你倒是說呀。”溫氏那般溫柔的人都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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