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臥榻不能起,今日方才能來親自登門拜訪,”慕容瑾長揖一禮,“慕容瑾多謝公主救命之恩。”
留離連忙同樣一揖,莞爾而笑道:“殿下真是折煞雪霽了。”
慕容瑾給了東顯一個眼神示意,東顯立即會意地將食盒遞給慕容瑾。
慕容瑾把食盒放在黑檀案幾上,“前些日子送來的東西你大約不喜歡,我也不知道你缺些什么,又想著你大概也都不稀罕什么,便想著御食房的一些糖果不錯,便拿來一些來給你。這些都是御食房最好的李御廚做的,味道和你在西秦時吃過的應該不太一樣。”
留離眼神復雜地看著那個食盒,道:“多謝殿下。”
“你來嘗嘗,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是不喜歡的話,我再去尋些別的來,”慕容瑾將食盒蓋掀開,又把里面的小盒子一個一個取出來,一一解釋道,“這個是水晶桂花糖,這個是玫瑰淬云,這是松子糖,糖梅花,還有這個,這個是紅棗冰糖。”№Ⅰ№Ⅰ
留離有些好奇地探過去,便瞧見精致的點心盒子里乘著滿滿一盒各式的糖果——透明的糖方里散著一粒粒泛著橙色的桂花干;玫紅色的花糖被塑成了繁開的畫形,下面白色透明的糖方底座中似乎有奶質物,絲絲縷縷,仿佛被風拉長的云;糖梅花是用梅花汁揉的糯米面捏成梅花的形狀,燙熟后再浸泡在糖水里,晶瑩朵朵,煞是好看:琥珀色的糖漿包裹著大小均勻的松子,被制成了四角粽形,糖面上還有被拉扯過留下的銀絲痕跡,流光溢彩;還有圓滾滾的冰球似的紅棗冰糖,中心同樣球形的紅棗泥將整顆糖映得發紅......
慕容瑾將其中一盒往留離面前挪了挪,“嘗嘗看。”
留離兩眼定定地看著那盒松子糖,半晌后才小心地輕輕捏起一顆,左右上下換了幾個角度看了片刻后才放到嘴里,小心地品嘗著滋味。松子糖很小巧,正好一口一個。甜味從舌尖蔓延開來,并不膩,很潤口,糖身是硬的,卻又很酥脆。松子混著糖漿的味道彌漫口中,逾嚼逾香,使人不忍吞咽。№Ⅰ№Ⅰ
慕容瑾斂氣屏聲地等著留離細細地嚼完,方才問道:“怎樣,可還合口?”
留離羞澀地點點頭,細聲道:“很好吃。”
慕容瑾笑道:“那便好,你若是喜歡,以后便讓他們去御食房拿便是了,李御廚很好說話的,”又突然想到留離身份特殊,又道,“你若是覺得不方便,我便時常差人給你送些過來,不必嫌麻煩。”
留離看著慕容瑾有些出神,面前這人應該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面容有些清瘦但卻秀麗,長眉俊眼,眼中似有秋水寒星,分外明亮,笑起來唇角上揚,清秀卻又沉靜。
慕容瑾:“不過你要是覺得不喜歡,也不用勉強。”
留離道:“雪霽很喜歡,謝謝殿下。”№Ⅰ№Ⅰ
慕容瑾道:“不過是些細碎的零嘴,何必言謝。”
留離細聲慢語道:“我從小就沒有吃過糖,謝謝殿下讓雪霽嘗到了糖的滋味。”
從小—就沒有—吃過糖——慕容瑾看著留離,有些不可置信。
留離繼續道:“我小時候母后去的早,宮里只有一個嚴肅的嬤嬤教事,只會讓我學東西看書寫字,學得不好便不可以吃飯,更不用說這些糖果了。”
慕容瑾看著留離清亮的眼睛愣了愣,隨而笑道:“沒關系,以后我請你吃糖。”
留離笑而不語。
慕容瑾問道:“對了,你那日救我時,是想起了什么人嗎?”
留離微微驚訝道:“殿下怎么會這樣想?”№Ⅰ№Ⅰ
慕容瑾道:“因為,你好像很怕我死......”
“殿下此話何意?”
慕容瑾苦笑道:“因為想我死的人很多,所以感覺被救很意外吧。”
那一瞬間,好像有一絲痛苦與無奈從慕容瑾眼底閃過,只是留離無法捕捉。
“想起來倒是雪霽失禮了,雪霽一時想起了兄長,故而失態,還請殿下見諒。”
留離的兄長,是現在西秦皇宮里的那位,還是......
留離道:“雪霽以前的三皇兄,便是溺水而亡的,就在雪霽面前,可是雪霽不會鳧水,未能救得三皇兄。所以,殿下那日落水時,雪霽便很想殿下——活著。”
因為不會鳧水,所以只能看著自己的三哥一點點的溺亡。留離永遠也無法忘記,三哥沉入冰冷的湖水時,眼中的絕望,可三哥還是隔著厚厚的湖水告訴她:活下去。№Ⅰ№Ⅰ
“雪霽與殿下不算熟識,可雪霽希望殿下,要好好地活著。”
好好地活著?活著。慕容瑾笑道:“多謝公主,慕容瑾記下了。公主救了我一命,日后若有所需,慕容瑾定當竭力相助。”
又閑聊了幾句,天色漸晚,慕容瑾也不便多擾,便就辭去。
慕容瑾走后,留離死死地盯著那幾盒糖果,覺得心中溢出了些酸澀的東西。她從小被立為皇太女,所以從小身邊的人就告訴她“您以后是西秦的皇”,所以哪怕她一直都不及那些人的腰封高,卻并沒有人把她當做一個小孩。所有人都忘了,她只是一個孩子。
留離記事以來,身邊便沒有了糖果。她幾乎都快忘了,原來世間還有糖這種東西,原來百味之中還有甜這種東西。其實明明這么多年都過去了,都幾乎快要忘記這種味道了。可是慕容瑾的這盒糖卻又讓她記起了盡是苦楚的生活中還是有甜滋味的,她突然覺心頭,委屈極了。№Ⅰ№Ⅰ
留離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塊桂花糖,一顆紅棗冰糖,一粒松子糖放入口中,把腮幫子塞的滿滿的。口腔中有桂花的花香,有松子的松香,有紅棗的棗香,但更多的是甜味。很甜,三種糖混在一起,甜的很膩,舌尖有些發麻。可是留離不忍心嚼碎,不忍心咽下,更不舍得吐出來。
因為,真的,很甜。
慕容瑾沿著原路返回,心里不知為何竟然有些久違的喜悅。路過尋花園時,慕容瑾突然想去看看那個小池子里的幾條錦鯉今日喂食了沒有。
正打算跨步進去時,慕容瑾看見可一個熟悉的纖長的白色身影——白兮影。
而他的身邊還站著另一個同樣熟悉的風流人的影子——他的瑞王叔,慕容夙。
慕容瑾腦海里蹦出了好幾個念頭,但最終沒有一個定下來的。
東顯見慕容瑾遲遲不肯進去,便疑惑道:“殿下怎么了?”
“噓——”慕容瑾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有一只白鶴在和一只花孔雀講話,我們快走。”
東顯:“???”
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慕容瑾扯拽著快速走了,一時也只覺得大約是自家殿下童心大起,也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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