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知道要從何找起,秦衍正想著抓個人來問問時,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端著一個托盤進了月亮門往這處偏院而來。他一邊走一邊嘟囔著,“不就是個舞娘,還偏要擺個譜,大半夜的還要喝甜湯,也不怕肥死了你!”
小廝帽子歪戴在頭上,衣衫不整,趿拉著鞋子打著哈欠往一處亮著燈的屋子敲門:“雪兒姐姐,你睡了嗎?”里頭并沒有人應聲,小廝又嘟囔了些不成句的話后又敲:“雪兒姐姐,你要的蓮子湯來了,開開門啊!”
屋里傳來幾聲輕咳,一個年輕的女聲有微嗔著回道,“放在門口就是了,叫什么叫啊!”
“好的,雪兒姐姐趁熱喝,小的給您放在這了!”小廝把托盤里的碗端出來放在窗臺上,一手拎著托盤,一手揉著眼睛,無聲的撇撇嘴轉身往回走。
秦衍側身立在窗邊,屋內有人往門口來了,片刻間打開門端了那碗甜湯,復又關上門并落了栓。秦衍在門打開的瞬間飛身上了屋頂。
俯身于屋頂,他掀開一塊屋瓦向下觀瞧,床鋪之上,錦被堆中斜坐著一個只著粉色中衣的女子,輕輕的咳著。
又一女子年歲更輕些,端著碗進來。
秦衍定睛觀瞧,正是傍晚那老媼所說的女兒,“月兒姐姐你多少喝些,不為別的,自己的身子還是要保養的,不然等公子歸來該是會心疼的!”
“他哪里還會心疼我,婉兒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公子被她唬住了再不肯來,咳咳!”那個被叫月兒姐姐的女子甚是感傷的輕泣著。
秦衍蓋上屋瓦飄身落地,在門口站定伸手去敲房門‘咚咚,咚咚’。
隔了半天屋內也沒人應門,連先前說話聲也沒有了,秦衍還是聽到了很輕的腳步聲往門口處行來,他把那方巾帕置于窗臺上,閃身隱在墻邊。
又隔了一會,房門慢慢的打開,那個叫雪兒的扒著門往外看,一眼就瞧見了窗臺上的巾帕,伸手拿過來瞧了瞧,突然從屋內竄出來,四處張望。確定沒人后悄悄把那方巾帕塞進袖口,很快的鎮定下來,若無其事的回去了。
秦衍本想順著原路回去,卻在轉身的瞬間隱隱聽到哭聲,順著聲音往深院再進,一處更小的院子里,完全黑著燈,有許多人的哭聲混雜在一起。
小院有人看守,兩處門庭各守著一個壯漢,罵罵咧咧的吆喝著。
一時好奇,一時驚訝,秦衍繞到屋后上了房頂后坡,掀開一片瓦借著月光極目觀瞧,小屋里并無床鋪以及其它陳列,地上胡亂的鋪著些稻草席子,十幾個女子被捆綁著手腳,堵住了嘴,扔在草席上,不能放聲哭泣,正暗自嗚咽著。
想著那個被撞的婦人所言,她的女兒便是四年前被拐走的,秦衍直覺告訴他,這些女子應該也是這般來歷,眼角眉梢隱含著些許憤怒,暗暗攥緊了拳頭。
合上屋瓦,施展輕身功夫悄悄的從高處離開了群芳閣。
皇命在身,不容秦衍過問此間雜事,衡量過后并未回井湖春酒莊,只身往清源郡府衙門去了。
五更天,秦衍從正門大大方方的進了郡府。
門口守衛并不認得他,橫刃相阻。秦衍身手入懷,掏出一件東西在那兩個守衛面前一晃后握在手中,挺身而立,面色肅然。
半晌,其中一個守衛明白過來后,連滾帶爬的往內宅報告去了。另一個總算被同伴喚醒,低恭著身子見了禮,拱手讓進了府衙大堂,又慌忙去泡茶。
等郡府元章衣衫不整小跑著奔到大堂時,秦衍一手端著茶盞正吹去浮葉,慢慢的喝著茶。那烏木的令牌就在大堂的桌子靜靜的放著。
元章在堂下一揖到地,身后一眾隨叢在他身后跪倒一片。“不知秦將軍大駕光臨,下官迎接來遲,請將軍恕罪!”語聲恭謹,彎身便拜。
秦衍瞧著他的言行,心里便已明了他來錯了地方,不動聲色的喝著那盞茶。
元章立在堂下,冷汗涔涔,身如篩糠。并不知自己何處得罪了這皇上親封的大將軍,心中正忐忑著。
一盞熱茶喝了多半,秦衍總算放下了茶盞,“元章你可知罪?”
“下官、下官愚昧,并不知所犯何罪,還請秦將軍明、明示!”元章頓時緊張起來,低著頭也不敢去瞧秦衍。
“元章,圣上尚且寅時便要早朝,現下已入卯時,你卻遲遲不上堂,請問這延誤公務的罪如何處置呢?”秦衍慢不經心把玩著手上的令牌。
元章是大理寺卿元文的胞弟,元文是六皇子的人,生性多謀,且能周旋于百官之中不露形跡,足見此人善于心術。
六皇子楚璃身份雖然尊貴無匹,卻謙遜有禮,性情灑脫,也因此深得圣心。表面上他不動聲色,將自己隱藏得極深,可私底下他才是對皇位覬覦最深之人,是太子玥最有力的競爭對手。
他憑借著皇上的縱容,悄悄的收買人心。
秦衍對于朝堂之事了然于胸,于楚璃明里暗里的屢次利誘視而不見,這早已引起了楚璃的注意。他不知,他的存在至關重要,決定著將來皇位之爭他的兵力偏向于哪方勢力,那將是一支最有利的背景和后臺。
元章此人卻無元文的心機,多半是被當做砝碼安置在固定位置,占領將來的主動之需而已。他膽小怕事,性好享樂,這些秦衍并不知情。以至于讓今日的秦衍錯估了他的能力,群芳閣事件在后來禍起蕭墻,秦衍也被牽涉其中。那時,他正在邊疆為國征戰,若不是東楚無有能出其右者,早不知被冤了多少回去。
元文被秦衍嚇得腿一軟跪在堂下,“下、下官知錯,請秦將軍高抬貴手,饒過下官這一回,下官定當全力相謝!”這元章把秦衍看輕了,以為是普通官員又來伸手拿些好處而已。不由得心下松了一口氣,語氣也自如起來。
秦衍看著他的嘴臉,心下大失過望。天色微明,不耐煩與他周旋,“元章,私自買賣人口要如何判處?”雙目暗含虎威,厲聲相問。
“仗一百,流三千里!”元章痛快的回話,膽子大了些。
“那好,群芳閣一所偏院關著拐來的人口,此事可大可小,你小心查訪。辦得好了升官自不必說,如若辦得不好,你頭上這頂帽子我會親手給你摘了!”秦衍也不費話,也不等元章表態,話畢即大步往堂外走去。
秦衍了結了此間之事后回到井湖春酒莊,蔣淘已經備好了馬,候在門外,瞧著主子從外邊回來,快步向前,“公子,可以趕路了!”
“嗯!”秦衍接過韁繩,也不多言,飛身上鞍打馬便行。
蔣淘跟著上馬,緊隨其后。
此后兩日夜再未入城,饑餐渴飲。
主仆二人第四日天未亮便回到了臨川城外,守城的是秦衍統管的兵馬,放下吊橋,打開一側小門讓他二人進了城。
秦衍回到相國府洗漱更衣,寅時出現在早朝的隊伍中。
這一日早朝商議的并不是戰爭,北漠王派使臣遞了和親書,皇上拖著病體下了圣旨,由璃王親自接待。
秦衍一身冰寒之氣立在人群中,鎧甲戰袍將他高大的身形塑造得更加英挺不凡。
請旨練兵,皇上準了。
退朝后獨留下秦衍父子,猶豫再三,皇上終是開口把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秦愛卿,秦衍的婚事何時操辦?”
秦相國側臉看了看秦衍,心里猜想著皇上的意思,見此時圣上直呼秦衍的名字,顯見有親近之意,“武林大會剛剛結束,還要看玉家的意思,兩個孩子都到了適婚的年齡,皇上您看哪一日比較合適?”
皇上瞇著眼睛盯著秦衍,見他依舊一副難以親近的模樣,心下不免猶疑,自己最寵愛的便是小七,事事依順,那孩子古靈精怪,偏就喜歡這坨冰塊,偏他又有自小定下的婚約,那是江湖霸主的千金,也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若是要自己的心尖肉肉做小,那是萬萬不能的,就算平妻也是委屈了小七,且有失國體。可瞧著秦衍樣子,怕也不曾有攀皇親的心思,真真叫他為難。
“五月初十是今年最好的黃道吉日,還有一月時間準備,秦愛卿你看這日子可好?”皇上一手捻須,藏了心思裝做欣喜的看著秦紹輝。
秦相國一手拉著秦衍,撩袍跪倒叩謝皇恩,欣然受了婚期。
“哈哈哈,平身平身,兒女婚姻大事,我們這些做父母的理當受些苦累親自操持才是。來呀,賞秦將軍喜綢一百匹,黃金一百兩,紋銀一千兩,各色首飾玉器珍寶一百件,做秦將軍百年好合的賀禮!”
皇上的貼身親隨章公公近前道了喜,命一眾小太監去準備賞賜之物。
秦相國又跪下謝了皇恩,只是秦衍不改面色,依舊似塊萬年不開化的冰塊般也謝了恩。
且說未央三人在洛川城中等候龍使消息,匆忙間也只查到了谷天瑜帶回的那些人是自清源郡而來。清源郡的郡府元章領了秦衍的令,帶人搜查‘群芳閣’打草驚蛇,‘群芳閣’這才轉移了這些被拐來的女子,由谷天瑜神鬼無覺的帶回了洛川城,依舊藏在了青樓。
“我們夜探‘香丘’如何?”未央嘴唇微彎,挑著眼皮頑劣的看向蒼辛。
蒼辛略一思量后才說道:“也不知這谷家依靠住了哪一棵大樹,如此的有恃無恐,是該挖挖其底細了。”
“我原以為洛川到底是遠水,即便京城早晚有亂的那一日,這里也解不及燃眉。可如今看來,太子玥和璃王私底下已如此急不可待了。”未央冷笑著。
蒼辛臉色凝重,“這一回是秦衍驚動了清源郡的暗樁,才致谷天瑜現身。左右不過這一兩日即可知分曉,洛川城谷家若也牽連其中,少主宜早做打算。”
“過了今夜再議!”未央頗有些散慢。
三人又簡單商議了晚上的行動,蒼辛自去準備。
封祭一臉霜色,起身往外就走,未央對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翻著白眼。
她回到房中依舊抱著本兵書,只是心思怎么也沉不到書中,胡亂的想著這段日子的雜事。想得煩亂不已,索性從窗口跳到院子里,自腰間扯出烈焰鞭,練起鞭法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