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畫舫上,慕輕煙看向爭渡的龍舟,雙目微微瞇起。
去年饌玉食坊贏下了四百萬兩雪花銀,用于汾河輸堵筑堤,河水不至危及沿岸,得以米糧豐沛,倉儲滿囤。今年若清觴酒莊獨贏,可使鳳凰城固若金湯,保東楚半壁江山不潰。
“哈哈,表哥若贏了,我得榨他些來請大家看戲!”楚菱手舞足蹈。
言雪初擰著眉威脅道,“菱兒,若饌玉食坊輸了,我要你好看!”
“有本事你們兩個自己去劃啊,在這吵死有個鬼用!”慕輕煙翻著白眼瞪了兩人一回,轉眼便很沒出息的嗚咽道:“嗚,我的一百兩要完蛋了!”
幾個人被她數落了并不生氣,反而幸災樂禍的看著她一臉懊惱。
“晴兒贏了請看戲哦!”楚菱不依道。
“我若贏了,請個戲班子讓你看個夠,如何?”玉染晴一臉強笑,頗有些神思不屬。
慕輕煙看在眼里頗有些擔心,卻又不敢提這件事,只得走過去半擁著她,“晴兒,到時候我把你藏起來,看菱兒找不到你如何要你請看戲!”
“慕輕煙你是缺個心眼嗎?晴兒請看戲,那也是請我們一起看呀!”楚菱叉著腰訓開慕輕煙。
幾人笑鬧成一團。
楚薇就站在一邊看著,心里有七分不屑于幾人失了大家閨秀的儀態,卻也有兩分羨慕她們能歡快的玩鬧。
楚茉站在楚薇外側,眼里的恨不由得深了幾分,表面卻偽裝出乖巧的樣子。心里憤憤不平,明明慕輕煙退了婚,應該被世人嘲笑,羞于見人才是,可她卻偏偏還不要臉的隨心所欲,真真為胤表哥不值。
忽然又想到自己設計慕輕煙未成,反倒是讓鄧敏得了手,生生毀了胤表哥的婚約,她不由得又嫌棄起慕輕煙沒用來。如今南宮家與鄧家正在議親,那鄧敏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妄想做弈劍山莊的嫡長媳?
她雖生在靖王府,卻是個庶女,沒有人肯為她出頭去爭取什么,即使她早就心儀于南宮胤。因此,她看向楚菱的眼神也帶了三分恨意。
反而是最前頭的皇家畫舫上最是安靜,皇子和公主們盡量保持著風儀,看著相臨船只上的熱鬧,投入龍舟上的矚目反而少了許多。
屬楚瑾最是不耐煩,他明明可以和眾人在一處,卻偏偏因為蕭青青要被捆在皇家畫舫上活受罪,不由得向蕭青青恨恨的看了兩眼。
楚璃全程未說一句話,眼睛不由自主在靖王府的畫舫上找尋早上見到的那雙眼睛。然而,那個單薄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找到了也看不到她眼中的秋水,就象隔靴搔癢般,越是碰不得越是渴望。不過半日間,大理寺卿元家小姐是誰,他大概已經忘了一半。
秦衍有些莫名其妙,為何那抹身影那般醒目?他抬眸即可看到,找也不用,避也無用,她就在那里。
賽程又去一半,已經能看到了對岸解元亭上坐著的玳王。
這時水面上的排名又有了新的變化,長公主府已經落到了第二位置,饌玉食坊超過了兩個船身的距離遙遙領先,排在第三的是清觴酒莊,和長公主府緊緊相隨。
不過眨眼之間,清觴酒莊越過了長公主府,以沖刺的速度往終點奮力前進。饌玉食坊的鼓聲瞬間響了幾分,催促著橈手沖刺。
兩個船身的距離不過喘息之間便被清觴酒莊追平,就在距離終點百米的位置上反超了饌玉食坊,首當其沖的撞上了終點的紅綢。
清觴酒莊的首領一把扯下大紅綢花綁在龍頭之上,全舟二十四人舉槳歡慶。
兩側所有畫舫上的人鴉雀無聲。
“菱郡主你還我八百兩來,都是你,要不然我就買清觴酒莊贏了!”慕輕煙帶著哭腔首先發難,與此同時,所有畫舫上的人頓時炸開鍋。
“黑馬,黑馬,清觴黑馬!”
“清觴,清觴,黑馬清觴!”
玳王親自把手上的頭名手簽給了清觴酒莊的首領,“本王宣布,今年清觴酒莊獲得一甲,皇上親賜紫金龍舟槳一對,黃金百兩!”
二甲是饌玉食坊,皇上賜了黃金龍舟槳一對,黃金五十兩。
三甲是長公主府,賞黃金三十兩。
最末一名是霸天鏢局,皇上厚待,賞了雪花紋銀一千兩,因禍得福。
向天祺被眾人嘲笑得可憐兮兮,心不甘情不愿的答應了請眾人去饌玉食坊通宵宴飲這才罷休。
岸上又鬧了半日才散。
眾人興致不減,重又登船逆水上行。
楚菱與幾位小姐都上了樓艙頂室,擺下點心,重新沖泡了今春新摘的龍井茶。幾人落座,慕輕煙接過霜兒遞來的茶湯,淺淺的抿了一口。
茶是明前上品,只可惜泡壞了。
楚瑾終是奈不住愛熱鬧的性子,龍舟賽一結束,恨不能馬上飛回自家畫舫去。昨日里已經從清觴酒莊重金買來了好酒,只等今日在這如畫的天地間放縱一回。
太子楚玥礙于身份不宜和眾人宴飲,遂帶著玏王、珣王和玳王先行回城。
慕輕寒失了去向,楚瑾問了幾人未有知者,最后還是荊涼道出他錢莊事急,先行離去了。
秦衍卻是上了護衛船,留下三艘聽從禁衛軍副將程雷指揮,保護靖王府一船顯貴,自己隨快船伴著太子回程。
事實上,離秦衍大婚僅五日,眾人皆知他有意回避,也都未勸,隨他去了。
蕭青青跟著楚瑾寸步不離,楚瑾也不在意,反正趕不走她愛跟就跟著。
楚璃和楚珝也移步到靖王府的畫舫之上,七公主以青青公主一個女子出入不便為由帶著九公主楚薔也跟了來。
長公主府的船載著各家夫人打道而回,早先安置在船上的小戲兒卻被荊涼叫到了靖王府的畫舫上。
莫愁湖上煙靄紛紛,如絲細雨霏霏淅瀝。
楚瑾讓人請了楚菱并幾位小姐看小戲兒,幾人也不推辭,相偕下樓。
眾人先是給璃王珝王、七公主九公主并青青公主見了禮。
楚璃看著矮身施禮的慕輕煙,怎么瞧也不是個規矩的,禮不成禮樣,“今日同游,不必拘泥,盡興才好。”他折扇半掩在鼻端淡聲說道。
“就知道六哥哥最疼我!你若是嚇著了我的朋友,我定不依你!”楚菱小跑著越過眾人,輕挽著楚璃的手臂撒著嬌,臉上笑容燦如夏花。
楚璃捏著她的鼻子,“你呀,幾時才能收斂些頑皮!”他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寵溺著,也只有這個真性情的堂妹和他親厚些。
嘻笑了一回,各自都見了禮,甲板上這才熱鬧起來。那個小戲兒帶著一只小猴兒,在寬敞的甲板上戲耍,表演各樣本領。一樣演完了那小戲兒就塞給它一粒紅棗,它兩只爪子抱著啃咬,兩只大眼睛好奇的瞧著眾人。
畫舫漸行漸遠,兩岸初現巍巍青山。水急處湖深緊窄,畫舫在前緩行,護衛船在后相隨。
酒宴開,眾家公子在楚瑾的號召下摒棄了身份差異,團團圍坐在一處。或詩或賦,或歌或曲,總有談論的話題。
慕輕煙倚靠在船舷處低頭撩水,忽然有一種被偷窺的警覺,似有厲芒盯上了自己。她并未抬頭,瞇著目斜眼往那感知處探尋。
半晌后一無所獲。她暗忖,難道是自己太過警醒了?不經意的一回頭,另有一道目光瞬間閃避,她有些錯愕的看著那束目光的來處,竟然是他……
她未曾瞧見,還有一道目光在她回身的時候已經收斂,只余嘴角隱忍不住的嘲諷半露。
收回手輕甩了兩下,正兀自想著若是她拿裙子擦了手,她的閨譽還能剩下幾分。自己半裂著嘴角想笑未笑之時,一股勁風帶著裂石之力破空而來。
不及細想,鞋尖上的一粒東珠已經扣在她的手心,還未出手那勁風卻有越過她斜向了左前方而去的趨勢。隨來風射出東珠,算準了兩兩相撞時的力道,震偏了那只暗箭。東珠散碎飄飛,箭頭從后穿破玉染晴左側肩膀的衣衫,卸去勁力后落于甲板之上。
滿船嘩然。玉染晴悶哼一聲歪倒在船舷下,捂住左肩處的右手三條指縫鮮血淋漓。
一箭得手后,山涯上的射手凌空又射了幾箭,卻都未入人群,擦著畫舫落水。
隨行的護衛將快船擋住畫舫,也有人下水往岸上游去。慕輕煙看著那人就站在高處瞧著滿船慌亂,不緊不慢的往山中遁去。
正亂作一團之時,有人從后方推了慕輕煙一把,她本能的抓住欄桿,身子已經出了船舷。瞇著目暗自思量著,不用回頭她也知曉那人是誰,那滿身的熏香每每挨近她就覺心煩欲嘔。
身后那人不死心,復又狠狠的撞了她一下,她隨著那力道往湖中跌落的同時一把扯住那人裙帶,不管那人嘶聲呼叫,雙雙跌進湖中。
入水后她裝出溺水的樣子,死死的抱著那人掙扎的身子,往湖底沉去。已經有人入水來救,想害她,總要付出些代價才是。
畫舫上亂成一鍋粥。
見慕輕煙落水,東方風玨半絲不猶豫一頭扎入湖中。
緊跟著南宮昊和荊涼也入水救人。
玲瓏在畫舫的二樓就要往下跳,被琥珀一把拉住,貼近她耳邊低語,“你還是小姐教會的游水,別慌!”
玲瓏仍然急得真跳腳,鼻涕眼淚哭得稀里嘩啦。
琥珀提著心,雙手抓緊欄桿,身子微微發著抖不錯眼珠的緊盯著湖面。
楚瑾大吼著讓會水的人下去仔細找尋。他心下忐忑,楚茉有些什么還倒罷了,如若慕輕煙有半點閃失,慕征絕對絕對會到靖王府和自己拼命,怕是賠上他一條命也是不夠的。
楚璃沉著聲音吩咐水手,分些人往遠些的地方尋找。并下了死令:今日尋不回她二人,就都不用回來了。
慕輕煙掌控著楚茉的生死,在她已至極限時才從下方把她托出水面,聽得頭頂有人大喊著往她處劃水游來。借著楚茉的身子遮擋換了口氣,丟開手又潛入水中,迅速遁走。
荊涼夾著楚茉回到船上,把她頭下腳上倒仰在一只高幾上,半晌后吐出些水緩過氣來,哇的一聲大哭開。
楚薇讓丫鬟拿了一件外袍給她披上,安慰了幾句。
楚茉止了大哭,抽抽噎噎頗有幾分委屈,“瑾哥哥,那慕小姐好生壞心,落水也要拉上我,哇……”
楚瑾此時哪有半點心思聽她訴苦,一雙眼睛片刻不離湖面。楚茉都救回來了,怎地那慕輕煙半絲人影也無,心下已是十二分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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