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撒出去的人陸續回歸,碰到楚瑾詢問的目光,都紛紛搖頭。
玉染晴被楚菱和言雪初強壓到樓上艙室里,脫了肩頭的衣裳。所幸只是擦傷了手臂的皮肉,且箭頭無毒。她自身備有金瘡藥,止住血簡單包扎了,三人望著湖面,擔心不已。
又過了半個時辰,除了東方風玨所有人都回來了。
“小王爺,公子玨不會有事罷?”向天祺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南宮昊濕著衣袍飛身落在畫舫上,接話道:“他入水便失了蹤跡,我緊隨其后也未見到半點影子。”
樓一帆半倚著艙門的柱子,不咸不淡的說道:“你弈劍山莊走運,沒等娶進門便擺脫了她!慕家這個小姐還真是個會惹禍的,走到哪都不忘了丟人現眼!”
“她淹死了不打緊,公子玨萬一有個好歹那就是東楚國的損失,為救一個紈绔的丑小姐丟了性命,半點不值得!”楚珝撇唇陰冷的說道。
邱治廻接過話頭微有些擔心,“慕家小姐丑雖丑些,但水月山莊勢力不容小覷,她若有個意外,怕慕輕寒不會善罷甘休!”
“他慕輕寒不過一介商賈而已,和別人或許還能有些計較,今日這些人里哪一個是他惹得起的,難道還怕了他不成?”楚珝無謀,性格沖動易怒,容易被別人左右。
楚璃擰起劍眉,厲聲呵斥,“都閉嘴,有力氣吵不如下去救人!”他轉頭看向急得火上房的楚瑾,“再撒出去人手找上一回,找不到就回程,時辰不早了!”
楚瑾又吩咐人入水尋找。
玲瓏在二樓說什么也等不得,趁著琥珀一個不留神猛然躍過欄桿跳入水中。
“玲瓏,玲瓏你給我回來!”琥珀也顧不得什么人在場,大聲怒吼著不聽話的玲瓏。
玲瓏跟沒聽到一般,聲聲嘶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呀?”帶著哭腔往水下扎去,直到憋不住氣才浮上來換口氣再往下扎;反復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再沒半點力氣,也分不清是湖水還是淚水,嗓子都哭喊得啞了。
南宮昊看得心下不忍,親自把她從湖里撈了回來。
琥珀紅著眼睛帶著滿臉的淚水急急的從樓上跑下來,楚菱讓霜兒拿了件衣裳給玲瓏換了,又扯回樓上艙室里,親自看著。琥珀拿著條手絹不停的給玲瓏拭淚,卻顧不得自己已經哭濕了衣襟。
看看天色,申時了。
楚璃下令畫舫回程。
玲瓏哭得暈了過去,琥珀傻傻的呆坐著,一動不動。
楚菱和言雪初雙目含淚,玉染晴蔫在一旁。
楚瑾默不作聲,雙手在袖中死死的攥著拳頭垂在兩側,肩膀緊挺,渾身呈一種極致緊繃的狀態。
登岸后,楚璃和楚珝自行回府。
楚瑾吩咐禁衛軍護送幾位公主先行回宮,又讓楚菱的馬車載著玉染晴等人送回府去,自己卻騎在馬上揮鞭向水月山莊請罪而去。
此時,玲瓏和琥珀已經失魂落魄的回了水月山莊。
琉璃等在大門外,挑起車簾見只下來她們二人,剛要開口發問。琥珀啞著聲音道:“去香溪閣請姑姑到老太爺房里,少莊主可回來了嗎?”
琉璃一愣一愣的,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快去!”琥珀怒聲一吼。
琉璃嚇了一跳,她從未見琥珀如此過,再不敢耽擱,腳下一溜煙往香溪閣去請人。
慕輕寒剛回府,守門的小廝便說了剛剛琥珀的話,他腳步未停,往錦祿苑就走。
琥珀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把畫舫上的事啞著嗓子都說了,事無巨細。玲瓏軟得跟根面條一般,跪也跪不住,歪倒在地上。
“怎么會這樣呢?”初涵已經哭得失了聲。
慕輕寒沉著一張臉進門,扶起哭倒在清芷身上的初涵,“姑姑別擔心,煙兒不會有事的!”轉頭向著聽風吩咐,“聽風,你去閉了府門,不論是誰來,一律不開,水月山莊謝客!”
聽風答應著轉身就往外跑。
慕征一臉怒色,一聲不響的背著手回了內室,‘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琉璃,你帶著玲瓏先回瀾煙閣;琥珀你也回去,約束著大家安分的待在瀾煙閣內,煙兒未歸期間不得私自出門,曉得了嗎?”慕輕寒冷聲叮囑。
“少莊主放心,奴婢謹記少莊主吩咐!”琥珀起身,和琉璃一起扶著玲瓏回了瀾煙閣。珍珠,珊瑚和朱砂眼淚汪汪的倚門守望,見三人回來跑出去齊聲詢問。
楚瑾策馬來到水月山莊門外,但見大門緊閉,連門房都閉了,半個人影不見。他下馬近前,拍了半天的門也沒人應聲,只得打道回府。
楚靖等在廳上,楚瑾一入府便被總管帶到了廳上。
東方風玨失蹤,致使楚靖心神難安。
楚瑾知道事情瞞不得,從頭到尾細細的說了。
楚靖捻著花白的胡須慢慢的踱步:“慕征下令閉門,大有謝客之意,這是誰也見不得了!”轉回頭看著自己平日里風流倜儻的孫子此時六神無主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心疼,“你且回去歇息罷,等明日見過了慕征再說!”
楚瑾搖頭,“公子玨為救慕輕煙入水未歸,總得去麒麟山莊知會一聲才是!”
楚靖看著似乎一日間長大的楚瑾,半是欣慰半是心疼的道:“還是我去罷,剛好和東方寅商議下這件事情要怎么辦才妥當!”
點了點頭,楚瑾垮著雙肩,拖沓著腳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東方寅乍聽東方風玨失蹤,頓時驚慌。
少頃,楚靖并東方寅一同來在水月山莊大門外,讓人傳進話來,除非是見到了慕征,否則絕不離開。
慕征無法,親自來至大門外迎接,三人同坐,商量尋人之事。
入更后,三府大批人馬出城向莫愁湖疾行,船只和一應所需之物皆已齊備,逆水西上,漏夜尋人。
慕輕寒深知慕輕煙底細,心下并未急色,閉了府門只為掩人耳目罷了。那丫頭鬼著呢,哪有那么容易落水,落了水卻又失了蹤跡就更匪夷所思了。可連帶著東方風玨也失了蹤跡,他不由得微微有些擔心。
誰知楚靖不依,聯合了東方寅定要連夜施救,水月山莊不得不表明態度,只得陪著兩府胡鬧。試想,白日里未果之事,暗夜里又有何奇跡?
隨太子楚玥回城后秦衍便進了禁衛營,處理了營中一些瑣事后正伏案沉思。程雷回來了,把畫舫上發生的事大概和秦衍說了,自去領罪受罰。
秦衍耳中只聽得慕輕煙落水失蹤,再聽不得其它,似有千聲萬喚在耳邊轟響。他霍地站起來,衣袖帶翻了案上的信箋,至筆墨滾落染了書、撞了洗,一片狼藉。
他顧不上多看一眼,一手扯緊袍角快步往外就走。門口的禁衛兵喊了兩聲他都未曾聽見,腳下生風往馬廄牽出了自己的流星,翻身上馬。
“駕!”一聲狠咤,奔出宮門,出城南去。
流星乃是夜行八百的駿騎,平日里就算秦衍不騎也需時時放它跑上幾圈,才使得它沒那么暴躁。此時在秦衍發狠的咤聲中如魚得水般的歡騰起來,可著勁的撒蹄狂奔。
沿著北岸向西行進,逐漸入山,不肖半個時辰已來至出事地點的岸邊。
秦衍望著漆黑的湖面,星隱月沉半分波瀾不見,他的心隨之跌落湖底,透骨冰寒。山中寂靜,樹葉隨晚風輕舞出沙沙低吟,似那人不經意間的著惱,抹去一臉厚重妝容,和心底那抹纖細徹底合二為一。
眸色冷盡,透著異常凜冽的霜雪,似要將這目所能及之物盡數凍僵一般,恐怖且無情。秦衍的心微微顫抖著,沒有人知道他此時的害怕和軟弱,只為那個他舍不下又近不得的小人兒。
很快的,三府船只和靖王府五百護衛陸續而至,火把連成一條長龍,登山入湖。
秦衍拍馬往山上行去,按程雷的描述尋到那處暗箭發出處,下馬往涯邊挨近,目測了一下距離。如果那人要射殺玉染晴,必有開幾百石弓箭之臂力,又怎么可能射偏,只傷及皮肉未曾入骨呢?最可疑的是后續幾箭未曾近船便已落水,是有意挑釁還是炫耀,或是故意?
那人是誰?
玉染晴雖是武林盟主的獨生女,卻并未在江湖上行走,且養在深閨。那人如若尋仇又怎么會候在此處?
必定是相近之人才可知她和楚菱相親,今日被邀上靖王府畫舫玩耍。可又怎會提前知曉畫舫要沿湖西上?
要么,那人就在畫舫之上,隨時傳遞了信息;要么是那人設計好了線路,讓人候在此處,準備了強弓利箭,讓她有來無回。
玉染晴大婚在即,在此時節出了這樣的意外,或許與那人脫不了干系。
可是慕輕煙如何會落水?因何又扯上了靖王府的一個庶女?為何那個庶女被救而獨慕輕煙失了蹤跡?
不合常理!
這用強弓之人不尋常,慕輕煙失蹤亦不尋常!
三府人馬撒網捕撈,湖上船只已經把這一段水域占據,從出事地點往上游再延十里,下游排至龍舟競渡處又東去三十里,一夜好折騰,無果。
秦衍只身立在山腰涯邊,胸口煩悶,心里七上八下。既盼著慕輕煙無事,又怕真的撈上來些什么,半刻不敢松懈。
慕輕寒施展開‘幻影之舞’無聲無息在山中穿行,奔的也山腰那處半涯。未近便瞧見一人一馬凝身肅立,似有一股凍天寒地之氣從那人身上四散開來。停下腳步落在一處隱蔽處,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秦衍。
玉染晴受傷他是知曉的,暗箭從此處射向畫舫,那力道和軌跡不可能煙兒不聞,或許落水只為掩飾她阻止了那暗箭所指的真正位置,才救了玉染晴一命。
慕輕寒心里忽然緊了緊:原來,秦衍用情竟也是這般深,白日里玉染晴被傷,晚上他便親自來查。心上那陣痛,讓他唇角緊抿,身體瞬間縹緲而去,幻影之舞已是極盡,半紋風絲也未被掠起。
秦衍沉在自己的思維中,警覺的感受到身后有一絲不一樣的氣息入侵,可是那微末的不同似乎離得有些遠,半晌后再感受不到,他冷著眸,身上寒氣更盛。
原來世間還有此等好手,能在無聲無息間近他的身!玉染晴中箭、慕輕煙失蹤又何足為奇!
江面上忽然間安靜了許多,停止了所有打撈的行動,整船啟航而歸。入山尋找的火龍逐漸聚集,一同往莫愁湖回轉。
秦衍雖然知曉打撈無用,可是突然間撤兵,他仍是皺起了眉,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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