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慕輕煙揚聲喚道。廊下一道熟悉的男聲回應:“屬下在!”“送你主子回趟水月山莊!”慕輕煙吩咐道。三九出現在廳內,靜靜的等候著。一時間兩個的跟了他去。“我去前廳瞧瞧,你歇會罷!”秦衍彎身將慕輕煙抱起來放在內室的床上,替她脫去了鞋襪,又親手將她方才未曾拆干凈的鳳冠霞帔全卸下來扔在妝臺上。喜堂上,艷紅一片,熱鬧非常。秦相國與夫人大約是被秦衍的人送回了相國府,首席上空無一人,堆疊著各色山珍海味,杯盤碗筷卻整齊如初。緊臨首席的一桌較為安靜,衣袍綬帶精致,環佩簪冠玲瓏,一動一靜皆透著尊貴氣息。卻是慕輕寒居了首位,荊涼與他并肩而坐;上垂首楚瑾坐了,向祺次之;下垂首坐了奚燕行和祁殤,背身的兩張椅子空著。秦衍未看見楚靖,便向這一席走過來,在空著的兩張椅子上隨便撿一個位置坐下。“虎王,你好樣的!”向祺撇嘴,將他面前的那只空盞斟了個滿,端不得碰不得,酒水在盞口危險的晃動著。“沒見無極王!”秦衍看向慕輕寒。慕輕寒神情寡淡,看也不看秦衍,似是根本未曾聽見他的詢問。楚瑾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著,“我猜爺爺這會一準兒是在水月山莊呢!不止他,國公爺肯定也在!”他一舉手中的酒盞自語道:“三只老狐貍啊!”荊涼眉宇間那股慣有的邪氣也淡得不甚明顯了,他將慕輕寒門前的酒盞添滿,把酒壺遞給了奚燕行,這才睨向秦衍,“今日虎王一嘗平生所愿,將這下的唯一藏于自家,雖可喜卻更可妒,我等不服!”“燕王得極對,虎王今日若不喝得大醉三日,我們就不放你回房!”向祺看熱鬧不怕事大,首先跟著應聲起哄。祁殤雙目含愁,眉心緊蹙,怔怔的坐在那里。楚瑾向來是個愛熱鬧的,也不顧及自己的酒量,看著各饒盞中都斟得滿了,當先跳起來發難:“秦衍,你先與我干上三杯!”他完就探身來與秦衍碰杯。秦衍并不推辭,將向祺斟得將灑未灑的那盞酒安安穩穩的托在手上,與楚瑾碰了碰,一飲而盡。而后自己又添滿了,也不等楚瑾為難,連干了三盞。楚瑾正自呲牙咧嘴抱怨酒的辛辣,蔣淘抱著酒壺過來給他添滿,笑著打趣他,“瑾王,我家王爺三盞可是喝得盡了,您可才喝了一盞吶!”“滾!你懂什么,你們家王爺那是牛飲,沒得糟蹋了這么好的酒!”他給自己找了個臺階,生生賴掉了兩盞酒,無事人一般坐在那。荊涼抿唇笑著,“本王與虎王再飲三盞!”他意有所指的瞄了楚瑾一眼,“本王保證不會耍賴!”指間的酒盞隔空虛舉,一飲而盡,任憑蔣淘連添了兩盞,面不改色的盡數喝干。秦衍緊隨其后連飲三盞,半分不推辭。直到此時,這一席才算有零熱鬧的氣氛。推杯換盞間,秦衍被人生生灌下了十幾盞酒。慕輕寒仍舊置身世外,不喜不怒。秦衍知他心中不快,今日之事雖處理得當,卻終究糾纏了些。他只將自己的酒盞斟滿,也不解釋,難得溫聲輕喚了句:“寒哥哥請!”慕輕寒性情溫良,卻是和慕輕煙相同的性情,極是護短。此間事雖了,秦衍也只一心護著煙兒,可終究秦相國與夫人居心可異。這時節聽著秦衍隨了煙兒喚他一聲寒哥哥,擺明了其心所屬。他亦不好再為難,冷冷清清的道:“今日之后,我慕家女兒便入你了你虎王內院,是好是壞皆在虎王之心罷了!”秦衍連飲三盞,眼角已微微有了艷色。錦約新釀而成,酒雖不甚烈,可火氣未能盡褪,過量易頭暈眼熱。他擲盞于桌,一指自己的心口朗聲而語:“此間唯她一人,十年如一日!”祁殤搖晃著站起來,“虎王你醉了!”聲音嘶啞干澀,口齒不清。奚燕行搶前兩步才堪堪將他扶住,不解的問道,“他怎地如此量淺?”“平日里也倒沒覺得呀?”向祺好笑的看過去,“虎王瞧你干的好事,我們幾個輪番灌你,倒是被你先將祁殤給灌得醉倒了!”眾人笑開。那些早就想過來敬酒的,趁著熱鬧三三兩兩的上前,與秦衍碰杯而飲,一時間竟絡繹不絕。秦衍娶了水月山莊慕家的女兒為妃,京城披彩,十里紅妝,按道理虎王府至少要大宴三日賓客才是。可秦衍與秦相國分府而住,三書六禮相國及相國夫人從未過問,輕視之心可見一斑。虎王新貴,京城等著看熱鬧的人不知凡幾。慕家輕煙姐自幼紈绔,先與南宮家退婚,后又進宮為逆王伴駕,隨便挑出一樣都夠世人詬病多年,可偏偏她既蒙皇寵又得虎王鐘愛,且出身尊貴。逍遙王是新皇開國后親封的四個異姓勛貴之一,與南征北戰保住東楚江山的三王齊名。五年未曾現身,誰又知竟是個女子,還是聲名狼藉的慕輕煙。悠悠眾口可想而知。癡玉周旋在貴婦之間,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當著她的面雖不敢,可私底下的那些嘲諷到底是聽得心煩。她自生在江湖,雖無慕輕煙的頑劣之名,卻也是個不受約束的。內宅里的那些下作話風流事,她只是聽過,今日也算開了眼。懶得再去應付,她將一盞酒飲盡,扔盞于席,冷笑著起身,“嫉妒就嫉妒,以秦衍今時今日的地位,就算是妾你們怕是也肖想了許久罷?”她既不點名,便是惹了眾怒也無人肯挺身而出。綠筠過來要扶她,癡玉擺手。三步兩步走到秦衍這一席,在他身邊還空的那張椅子坐下,眉目頗有幾分先時沒有的凌厲。慕輕寒親自倒了一盞酒隔桌遞過來,溫聲輕哄:“師姐莫惱,不值得!”秦衍伸臂接了酒盞放在癡玉面前,又將自己的空盞添滿,起身恭敬的一禮:“辛苦姐姐為秦衍操持這一等一的大事,明日另設宴席相謝!”癡玉彎唇淺笑,象發現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喲,誰秦衍是冰雕成的,瞧瞧這嘴甜的!”她與秦衍舉著的杯輕碰了一下,喝干了酒又話,“就憑你這聲姐姐,本宮心甘情愿了!”西側女眷席間,長短聲的褒貶眾紛紜,卻是無人敢大聲。癡玉也只是喝了三兩盞酒,便讓綠筠跟著往主院去了。前廳的酒仍在繼續,有慕輕煙送來的十八壇新酒,也有秦衍先時備下的。他在心里暗暗衡量:今日怕是不醉不休了,于是趁著他還清醒,讓蔣淘親自去督促王府的守衛,將地窖里早就準備好的酒和各色食材足足裝了十輛大車,運往鐘山大營。癡玉進來時,慕輕煙窩在床上已經睡得熟了。“起來起來,一刻值千金,秦衍還未回房你自己倒先睡下了,有意思嗎?”癡玉大呼叫的就去掀慕輕煙的被窩。慕輕煙昨日一夜未睡,此時也才剛剛入了夢。“師姐?”她勉強睜開一只眼睛,不依道:“你不在前廳喝喜酒,偏要跑來擾人好夢。”癡玉本是來鬧她的,又聽她提前廳更是生氣。一屁股坐在床邊,悶聲嗔道:“也不知你是心大還是真傻,他秦衍有什么好的?秦相國跟他那無知的夫人這般給你氣受,你也忍得下來,早先的那些撒野的性子都被狗吃了?”“我不傻,也不忍,我只是不在意!”慕輕煙翻個身枕上癡玉的腿,細聲細語:“他秦相國與夫人不愿意與我何干,就憑他們也想左右了我去,我偏不如他們的意!”癡玉一指點在慕輕煙的腦門上,“你呀!”“師姐,你也別惱,任世間所有人去罷了,我只不在意,誰還能奈我何?”慕輕煙云淡風輕,打個的哈欠問道,“我只擔心寒哥哥,怕他不好受。”“你還有閑心擔心別人?”癡玉沒好氣的白了慕輕煙一眼:“今日秦衍怕是回不來了,你的沒戲了!”慕輕煙笑著,“急什么,肉都在鍋里了還怕他長腿跑了不成!”“喲!”癡玉也笑,“也成,今日就讓他秦衍獨守一夜空房,也算出出我心頭一口惡氣。”她話落指落,兩指并攏點在慕輕煙的胸口肋下,“隨本宮回驚鴻去,且讓他等著。”慕輕煙嘆一口氣,“我隨你去就是了,點了穴道你還得扛著我!”“你那鬼心眼兒,我不放心!”癡玉隨后又落下一指,點了啞穴。眨著眼睛看著綠筠:“綠筠,你去跟琥珀聊聊。”綠筠無奈,“公主,輕煙姐丟了,虎王一問便知是您帶走的……”“無妨,這就走罷!”癡玉扛著慕輕煙悄悄的往院子深處去了,繞了幾繞才從墻上出了虎王府,借著夜色將一身喜服的慕輕煙帶回了驚鴻教坊。三更鼓響時,前廳賓客已然散盡。慕輕寒與荊涼任憑眾人怎么勸也不肯再留,相攜著出了虎王府,上馬歸去。楚瑾雖量淺,卻勝在賴皮本事一流,幾個人中最清醒的反倒是他。只見他一條手臂扶著向祺不停的嫌棄著,一邊吵著要去鬧洞房。奚燕行比此間的所有人皆虛長了幾歲,雖喝醉了酒卻不失體統,不肯隨同楚瑾起哄。加之又有祁殤醉倒在席間,他便跟秦衍告辭,帶走了祁殤。秦衍今日倒是真的醉了,一身喜服上不知浸了多少酒漬,完整雖完整卻也零亂了。蔣淘與姜承俊二人一左一右攙扶著他,連同要鬧洞房的楚瑾和向祺,一起掙扎著往主院去了。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畫堂上手臂粗的紅燭朦朧著搖曳出喜慶的姿態,婆子守在廊下,琥珀在門口接了眾人。“朱砂,快將備下的醒酒湯端來!”她急急的吩咐下去,看著跟回來的楚瑾及向祺一陣無語。只得又多了一句:“多盛兩碗來!”秦衍搖晃著要往內室去,琥珀忙攔了他,“王爺,奴婢伺候您換了衣袍……”她半句留半句,意有所指。“我去看她一眼,無妨!”秦衍繞過琥珀,自己挑了珠簾進了臥房。琥珀無奈,外間尚有兩位身份尊貴的客人,只得向珊瑚和珍珠使了眼色,自己緊跟著秦衍進了內室。秦衍邊走邊脫外袍,衣襟處釘的鈕扣都是指肚大的珍珠,他解得十分的心。床上只落著銀紅的紗帳,未曾點燈。“未央?”秦衍溫聲細語,他將脫下來的喜服遞給琥珀,自己撩開紗帳往床上瞧著。床上堆疊著錦被,象是睡過的,卻沒有人。秦衍立時酒醒了一半,猛然回身看向琥珀,危險的瞇起雙眸問道:“你主子人呢?”琥珀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忙跑兩步上前,床上根本沒有自家姐。她驚得不輕,手顫抖著支吾,“不、不知道……還以、以為姐睡、睡下了……”她轉身要往外跑,被秦衍抬臂攔下,“切莫聲張!”秦衍從她手臂上扯過自己剛剛脫下來的喜袍,重新又穿回身上,低聲問道:“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辰?”“是……是申時,寧安公主來過之后……”琥珀一手捂住自己的嘴,看向秦衍。秦衍一彎唇,心下明了。“去跟瑾王,本王睡下了!”琥珀很快回來了,“王爺,瑾王和向國公喝醉了,姜衛長親自去送人。”“很好,讓蔣淘進來伺候我沐浴!”秦衍進了床后的隔間。琥珀按著他的吩咐喚了蔣淘進來,到底是不放心,親自在門口守著。珍珠和珊瑚看她如熱鍋上的螞蟻般躁動不安,一齊上前問了緣由,琥珀照實了,原來的一只螞蟻頓時變成了三只。“王爺在里間沐浴,珊瑚你去拿姐準備好的衣袍來罷!”琥珀強自鎮定,不時往珠簾擋住的內室時張望。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