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之后,昊京城像完全沒有發生過戰事一樣,該休整的都修整過了,經過了重新的粉飾,似乎比嘉泰十八年的時候,還要富麗堂皇一些。
姬繁生也慢慢習慣了昊京,處處都是歌舞升平,他常常站在宮墻上,眺望外面的風景,人人歡快而喜樂,唯有自己如同一個囚徒。
所謂的家天下,不過如此。他暗暗的說道,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自由自在,都是騙人的玩意。
很多年后,她還是能清晰的記得他的眼神,那種痛惜,那種隱忍。
走過吊橋,就是走過了半生的光陰。一道護城河,就將兩人分了兩端。
他身邊的女子,戴著象征身份的九翚四鳳冠,矜持的保持著禮儀的微笑,可是眉梢嘴角的得意,卻是掩不住的溢出來。
從來沒有那么慢,那么傷情的離別,她是馬上縱橫的女將軍,何曾這樣哀怨纏綿?
“山將軍,請上馬!”
旁邊的黃門太監替君王送到了城外,低垂著手,姿態謙卑。
“皇上可還有什么吩咐?”若水知道這是最后的告別,雖然心意已決,但終究還是女子心性,有點牽掛不舍。
“皇上說了,要是將軍戰事順利,就趕快回來。”
若水并不作聲,只奮力地打了一下馬,便竄出丈遠,將皇城狠狠的拋在后面。
黃門太監未曾見過這種狀況,張大了嘴巴,只道這女將軍是馬上征戰得來的功名,果然是村野不知禮數、狂妄之極。
若水打馬如飛,到響午時分就到了京畿和洛州的交界,后面的一千騎兵苦苦跟著,步兵們壓根沒想著能追上主將,就由副將統領了按原計劃行進,只怕是要到日落,才能到洛州的地界。
副將任之行不同于若水,是世家出身,他屈居若水之下,很多人都替他不平。
只是如今亂世剛剛有了平定的樣子,很多地方還不太平,眾世家紛紛凋零,他這種羸弱書生能跑來軍中討生活已經算是大確幸了。
誰知道,明天項上人頭還在不在,誰也別擺起那些老祖宗的架子了。他知道要等幾日后出了劍門關,才算是安全脫離了虎狼之地。
古人說“憂讒畏譏”,以為都是妄言,沒想到山將軍還真是脫不開功臣的魔咒。
她奮力平定了半個婆羅洲,卻被那些文臣指指點點,說是惑亂君上,這將軍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這幾日,還是得多提點著,大意不得,任之行轉身又督促了一下后面的部屬。
若水策馬在涯邊矗立,下面是滔滔的洛河水。
親兵小邱在五步后跟著,不敢上前來打擾,但手中的急報,又讓他必須上前,他的手指互相疊壓在一起,時間久了,就有些發白,如同他稚嫩的臉色,藏不住一絲秘密。
“小邱,拿上來吧。”若水不轉身,卻早在信鴿掠過時就看見了鴿腳上綁的是綠絲帶。
“將軍,是欽天監發來的消息。我怎么從未聽說,將軍在那里也安插了眼線。”
小邱搓了搓手,九月的天氣,是有些寒意了。他對面的單將軍一人一馬,都籠罩在白色披風里,將軍頎長而秀美的身影一閃,他就被打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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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小的確實該打,小的多嘴了。”
若水卻一笑,將那個紙團打開仔細看了,眉毛蹙了蹙,也就一瞬間的事情,又恢復了笑意。
“小邱,我們這一次再也不回去了,可好?”
“將軍,我愿追隨您到海角天涯。”
“就要變天了……”若水仿佛是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對著山川大地,輕輕的發出了這聲喟嘆。
若水帶著晶河軍,忽然從洛州消失之后,朝臣們得了消息,便吵嚷起來。
洛州的小叛亂自是小事,讓地方官彈壓即可,當時讓晶河軍去,也不過是想催著山若水離開昊京罷了。
但晶河軍是山若水的山家軍改編而來,陣前公然隱去,大有造反之意。
此刻,不論是誰,聽到這個消息也會覺得山若水功高蓋主,若是她一鼓作氣踢翻了龍椅,那權臣們好不容易獲得的平衡就要被再次打破。
別說是功名富貴打了水漂,就是性命能不能保得住,也要看運氣了。
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替山若水說話,唯有一個人例外。
昭文殿上吵作一團,大學士嚴琦梗著脖子,擺出一副皇帝真要用刀砍他、也不會屈服的架勢。
“陛下,江山初定,萬不能再起干戈,臣伏請您千萬三思啊。”
旁邊的驃騎大將軍瞪大了眼睛,冷哼了幾聲:“大膽,陛下的決策你也敢質疑,晶河軍在陣前忽然退去,定是起了謀逆之心,在京中的這些故舊親屬都該抓起來問斬。嚴大學士這時候出來說話,也是想做亂臣賊子嗎?”
說完瞟了一眼大殿角落的白恒,這驃騎大將軍是愉貴妃的兄長,人人忌他幾分。
白恒不敢怠慢,立即出列跪下朗聲道:“陛下,臣欽天正白恒,有本上奏。”
丹墀上的那人,抬眼看了看階下的群臣,烏泱泱已經跪了一片,這個白恒這時候出來倒是有些意思。
“白愛卿,上前說話。”司案太監在旁邊悄聲道:“陛下,這白恒是前國子監祭酒白純的親侄兒,在觀星上頗有造詣。”
那人點了點頭,并不言語。
白恒不敢起身,膝行幾步來至御案前。
“陛下,臣昨日夜觀天象,月奄太白,在太微端門外。主,國受兵。”
眾人紛紛嘆息,天意啊,天意。
嚴琦本還想再說什么,被旁邊的監察御史范虎死死抓住了袖子。
第二日全城戒嚴,緝拿晶河軍親屬。京城四個大門關了三個,只留了一個西門供王親貴胄和外國使節進出,一般百姓一概不許外出,凡南北客商可憑官方通牒預先申請,待核準后方可放行。
城門守衛們個個不敢松懈,一連辛苦了幾日,生怕擔上逃失逆犯的罪名。
直到十日后,這件事才算沸沸揚揚的過去了。午門外斬了幾個逃跑的逆犯,其余都男的充軍,女的沒為官婢。
從一開始的震驚,昊京很快又平靜下來。
都是皇城根下的老百姓,各個都是看慣了生死榮辱,連喝茶的鋪子里,女娘也是唱著:“說什么富貴永年,豈不知今朝廟堂執牙笏,明朝路邊諫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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