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玉姒拿了太妃賞的鐲子便回去給祖父瞧。
太師見了訓斥道:“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不在宮里侯著,若是陛下一時起意,要召見哪位美人。你又不在,白白失了機會,該如何是好?”
這鴻音王朝的妃子可以自由出入宮禁,可真是前朝沒有的掌故。
兩百年前,太祖皇帝姬牧野在建國的征戰中,有一次被圍白城,當時天降大雨、彈盡糧絕,友軍也斷了消息,太祖仰天大呼:“茍救于危難,他日當與之共天下。”
說來也奇,當他呼喝完畢,真就從雨幕之中殺出一支娘子軍來,原來是他在賓州的家眷招募了三千寡婦軍前來相救。
沒有人想到這個時候還有援軍,也沒有人想到這群寡婦們報仇心切,威力十足。
當真是橫掃戰場,所向披靡。
太祖經白城之圍,開始在全國招募婦女從軍,軍力大增,不到三年,就一統天下。
為了共天下的誓言,也為了答謝婦人們的功勛,鴻音王朝立下了女子可以從政、參軍的新政,宮中也特許妃子們不當值的時候,可以出宮居住。
上行下效之后,貴族婦人們也往往別院居住,若有了功名在身,更是夫侍如云。
可是兩百年過去,政壇廝殺之下,女子的身影也不多見,倒是后妃不當值時自由出入宮禁的規矩倒是保留了下來。
皇家為了體統,往往給后妃們很多女官的執事權,這樣她們便日夜囿于宮禁,真正能夠自由出入的也是少數。
現下的情形是皇帝無心后宮,后妃們自然也松弛了神經,有的甚至告了假在家中自在。
玉姒聽了祖父的呵斥,也不以為意,“祖父認為,目前獲得陛下的青睞更為重要,還是討得太妃的歡喜更為重要?”
“都不重要,只要你是老夫的孫女,皇帝自然會給你應有的位份。
急什么,你也不用刻意去討好那老婆子。
皇帝雖然年少,卻不是那種愚孝的人。”
太師在朝中多年,對這些早看的淡了,但孫女還一派天真,不知她的真心如此輕易的就拋付了,是幸還是不幸?
“玉姒就是喜歡陛下嘛,以前衡英表姐不肯嫁到宮里去,你們還生氣。我可是老老實實聽你們的話,說讓我進宮,我就進宮去的。這會子,又嫌我做的不好嗎?”
“你呀,就是看那陛下年輕英俊,自以為是個如意郎君。唉,這男人的心啊,你完全不懂。”
“我才不要懂呢,我懂得自己的心就好了。”
玉姒撒起嬌來,太師也只好笑笑,不肯再說下去。
太師育有二子一女,長子唯有一女玉姒,幼子又頑劣尚未婚配。
對這個孫女,就未免嬌縱一些。
他時常覺得如果當年果斷一些,堅持讓外孫女衡英入宮,說不得這天下就不是這樣子了。
但誰能預料未來會怎樣呢?我們不都是走過去回頭看時,才發現歷史的云遮霧繞。
白恒在朝堂上被楊尚書擠兌了一場,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下了朝便打馬出了城。
過了碣石嶺,周圍的林子愈發深密,隱隱聽著有流水聲,一座道觀便在眼前了。
白恒下了馬,一抬腿便跨了進去。
那馬兒在外間自己吃草,也不亂跑,仿佛自家院子一般。
這道觀外邊不起眼,里面竟然有三進院子,一重比一重闊大,進到里面竟還有一小片臘梅。
白恒在這百花凋零的隆冬之際,看到此物還真是精神為之一振。
心道,還是師兄會享福。
那道童正在收花瓣上的殘雪,見白恒進來,便快走幾步過來見禮。
“師叔來的不巧,我家師尊上山訪友去了。”
“哦,那還真是不巧。”
轉身欲走,卻見小道童這么冷的天還穿著單衣,就戲謔了一句:“你家師尊是克扣了你的衣裳嗎?怎么穿的這樣單薄?”
“師叔莫要妄言,師尊常教導我們:餐六氣而漱正陽,冬季吐納最能修行。
天愈寒而神愈安,神安則氣足,氣足則血旺,血氣流暢又何懼嚴寒呢?”
白恒望著這個一本正經的小師侄,感覺就是顏回附體了,一面連連稱是,一面轉身就走。
怕是呆久了,也會沾上些許迂腐之氣。
小師侄還在后面恭送,嘴里念叨著,“師叔慢走,師叔要留口信嗎?師尊回來,我一定稟報。”
白恒擺擺手,直接想要飛出去。
剛進城,就見六兒在城門處候著,“什么事兒這樣巴巴的來迎我?”
六兒擠眉弄眼,尚未開口,耀武已經耐不住沖到了前面,一把牽了馬就往城西的校場去。
見主子跟耀武前面去了,六兒才趕緊追上來,喊著:“少爺,等等我,校場最是人多口雜,腌臢的很,我走你前面開開路。”
“就你機靈,到底怎么回事。”
“少爺,這裴少公子得了出征的令,竟今日就要去兵營點卯。那起子人憊懶慣了,哪有正經當值的。被抓了現行,正在校場的臺子上打板子呢。”
白恒勒住了馬,呵斥道:“你們是越發糊涂了,這有什么看的?”
六兒笑道,“少爺,我們什么時候沒過分寸,那挨板子的人里可有不少漂亮小尼姑呢。
我看得真真切切,這才叫少爺去瞅個新鮮。”
“懲治軍紀,怎么又冒出小尼姑來了。你們兩個行事顛三倒四,我要回府。”
耀武拍了拍六兒的肩膀,“嘿,我就說少爺肯定不去看那熱鬧,你偏說小尼姑有趣。還是趕緊去辦正經事吧。”
白恒笑了笑,“你們兩個嘴皮子都要磨穿了,真是越發不長進,到底說了吧,教坊的紅都頭又給了你們什么好處?”
兩個人連忙擺了擺手,“那可沒有,少爺莫要冤枉我們。這教坊出了新曲子,邀您去聽,說是一個道人做的新奇調子,大家都嘖嘖稱奇呢。”
“道人作曲,還真是有點意思。那我們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好曲子吧。”
天剛擦黑,城西的同悅教坊,已經掌上了燈。
一盞盞紅紗蒙著的燈籠在冬日的冷清中閃出一團團暖光來,給這京城中的諸多失意人,送去了幾許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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