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走東宮暗衛在前,提議太子殿下作餌在后,這等罔顧太子殿下安危的計劃,膽大妄為四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了。
“臣不敢!”池長庭道。
他還沒膽大妄為到這個地步,何況也不需要如此。
“只需尋一名替身即可。”
太子殿下居高落下的目光淡淡,沒有反對,也沒有表示贊同。
池長庭又繼續說道:“臣將提前安排人手埋伏烏墩寨,拿下姚無忌派出的刺客后,直撲烏程,圍攻吳興王府!”
既然前世姚無忌會派人刺殺太子殿下,這一次必然也會。
“吳郡兵馬不足與吳興王府相抗,禁衛軍趕到烏程至少需要五日。”李儼突然道。
池長庭不假思索道:“還有宣城府兵。”
李儼頓時蹙眉:“宣城太守與宣城都尉都不是我們的人,本來就少了禁衛軍,倘若宣城府兵臨陣倒戈,豈不更加危險?”
“長史宣以征乃穆公舊友。”池長庭接得很快,顯然已深思熟慮。
宣姓是宣城郡最古老的姓氏之一。
宣氏子弟進京為官的不多,算不得特別顯赫的家族,但在宣城郡,卻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無論誰就任宣城郡的長官,都會聘請宣氏子弟為幕僚。
宣城太守的長史姓宣,宣城都尉的參軍也姓參。
宣以征是如今宣氏族中輩分最高的實權人物,已經做了三任宣城太守的長史;同時也是江南一帶的名士,善釀善飲,釀就美酒翠濤,名動御宇。
但宣以征的名望只在世家之間,朱弦出身江湖,自然不懂翠濤酒的意義。
“此話當真?”李儼不由動容。
倘若有宣氏相助,宣城府兵是可以一用。
“朱姑娘不善謊言。”池長庭道。
李儼沉吟片刻,道:“游說宣以征——”
“三日前,朱姑娘已快馬趕往宣城!”池長庭道。
李儼眼神變了變,又道:“倘若游說失敗,抑或宣氏拿不下宣城府兵——”
“臣以令展遇領二十高手趕赴宣城,便宜行事!”池長庭不躲不閃地看著他。
李儼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冷冷道:“池長庭,你好大的膽子!”
派了與穆鴻有舊的朱弦去游說宣以征,這很好;
令展遇帶了高手便宜行事,必要時輔以鐵血手段,這也很好;
池長庭的安排可謂膽大心細,只漏了一點——
這個大膽的計劃,太子殿下一無所知。
池長庭一個吳郡太守,獨自謀劃著奪鄰郡兵權,離滿門抄斬也不遠了。
“臣初時請朱姑娘游說宣以征,只是有備無患。”池長庭解釋道。
但這一句解釋也很蒼白。
之前他兩次向李儼提議調宣城府兵,都被李儼駁回,他卻在駁回之后私下動作,李儼再好的脾氣,也覺得惱火。
“宣以征憑什么信你助你?”李儼冷冷看他。
“憑東宮印信。”池長庭道。
李儼冷冷一笑。
先斬后奏,又來求他的印信,未免弄權太過。
池長庭伏下身子,磕了一個頭,直起身,語氣卻是淡淡:“阿棠出事了,臣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李儼頓覺心頭被針扎了一下,細細地疼。
池長庭雖然沒說什么,但事后見到他的第一眼,是帶著指責的。
他自己也懊悔自責。
倘若他沒有任池棠離開,倘若他當時能態度強硬一點,又或者耐心一點,以那個小姑娘的性子,也不會非鬧著要回家。
頂多留下了不太高興,或者不愿意理他。
但至少是安全的。
“起來吧——”李儼道,“伺候筆墨。”
紙上墨成,李儼取出隨身攜帶的鈕印蓋上。
三份,一份是吳郡府兵的調令,一份是宣城府兵的調令,還有一份是寫給宣城太守范業的。
李儼拿起第三份,,目光落在紙上,淡淡道:“范業若不奉令,便將他綁了來,隨孤一同去吳興作個見證。”
池長庭微微一怔,道:“殿下的意思……”
李儼看了他一眼:“孤相信你想要姚無忌死的決心。”
池長庭淡淡一笑:“殿下知臣。”
阿棠前世噩夢中那一場家破人亡的敗,這一次,他一定會全部討回!
李儼瞥見他眼底的血色,心中一軟,安慰道:“阿棠乖巧,只需安安分分待著,想來姚無忌也不會為難她,頂多受些驚怕。”
這原本也是池長庭的想法,可此時聽到,心里卻“咯噔”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六月中池棠剛從前世噩夢中醒來時,發著高熱,身體虛弱到極致,卻因為誤會自己身處險境,竟能拖著病軀翻窗逃走。
他以為乖巧膽小的女孩兒,遇到危險時,其實未必會等著人來救……
天青如洗,地上也沒了前日下過雨的痕跡,晨曦灑落,入目皆是暖意。
風攀過墻,卷了一片葉子飄入,悠悠一轉,落在足尖。
池棠坐在小凳子上,抱著膝蓋,低頭看著那片葉子。
“無聊了?”秦歸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池棠沒有說話。
“東面是書房,書墨俱備,聽說池姑娘喜愛作畫,也備了丹青用具。”他溫和地說著,好似主人熱情待客。
池棠仰起臉,語氣落寞問道:“你到底是誰?”
他蹲下身,神色溫柔道:“江都秦歸。”
池小姑娘的眸光依稀顫了顫,垂下眼睫,輕聲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秦歸看著她放在膝上的兩只小手緩緩攥緊,心中驀然一動,語氣越發柔軟:“想問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收了回來,眸光似驚似懼。
“那天在青蕊園……”她一開口,就緊張得聲音帶顫,咽了咽口水,才啞著嗓子說下去,“還有普明寺……都是計劃好的、是故意的嗎?”
秦歸靜默片刻,輕輕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抬起。
小姑娘一個激靈,拍開他的手,眸光驚惶不定,像只受困的小兔子。
秦歸笑了起來,柔聲道:“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
她面色慘白,雙唇緊抿,身子顫抖得厲害,雙手怕冷似地抱住自己。
這樣嬌小可憐的模樣,秦歸看得心中一軟,柔聲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話語戛然而止,他驚愕地看著眼前嬌柔可憐的小人兒,“咚”的一聲,朝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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