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陳年舊案,還提它作甚?”店伙計看向扇門,陰沉的天氣,似乎雨停了。
婦人笑道:“你看來不知,兩江督察韓大人因王強母子入夢喊冤,要重理此案,更玄的,自那以后滄浪府接連數日、半夜里燈亮聞女子哭聲。”
“不足為奇。”蕭滽淡笑:“今年天生熒惑守心之兆,日間殘賊、疾、喪、饑、兵勃亂,夜間百鬼橫行,身犯罪孽心有不軌者勢必報應不淺。”
一眾聞聽色變,店伙計不似先前從容,面龐泛起青白,眼神猶疑不定,無意識地噼噼叭叭撥動算盤珠子,婦人斜眼睨他,抿嘴道:“店家小哥這帳是算不清了。”
“你這無知娼婦,胡說八道甚麼!”那店伙計滿臉戾氣,扯嗓子厲喝。
“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門。”婦人也不著惱,只是笑:“你急眉赤眼的可是在怕甚麼。”
店伙計胸膛起伏怒瞪她,將帳薄算盤扔進隨身攜的布袋的,拎著站起要走,還未邁出兩三步,敞開的廟呯呯兩聲,由外朝里緊闔。
河神案前一盞琉璃海燈倏得滅了。
只有堆火還在簇燃,店伙計回轉身看著眾人的臉被映成金色,像一尊尊神像。
“你們.......”驚駭地退后兩步,還不及說話,就聽得“啪嗒”一聲,骨碌碌滾啊滾,滾到他的腳邊“叩叩叩”顛晃擺動兩下輒止。
“是甚麼?”郎中率先發問。
婦人猜測:“像是圓珠子之類的東西。”
又有一顆滴溜溜地滾到蕭鳶身側,她撿起見婦人湊來,索性給她,朝河神像盯去,暗影朦朧辨不分明。
再看蓉姐兒,只顧扯著糖炒杏干玩,弄得手指黏乎乎的。
婦人拈著靠近火光看,忽而叫道:“呀,這不是店家小哥的算盤珠子麼?”
蕭滽語帶戲謔:“尋仇的冤魂來了!”
“你們,你們到底是誰?你們要對我做甚麼......”店伙計嘶啞大吼,面目猙獰而可怕。
他的話洇沒在噼噼啪啪聲里,無數的珠子從神案底滾出來,黑黢黢直朝他身前溜去,一個女子的嗓音不曉從哪里冒出來:“又見面了啊,你!”
“你是誰?”店伙計腳步踉蹌地退至墻壁,再無可退。
那女子悠悠長長地嘆息:“陳阿巧啊!你竟忘了。”
“我不想你死,是你逼的,逼的我殺了你。”店伙計瞪著那面目模糊的河神像,語無倫次,神魂失常。
兩個郎中迅速跳起來,其中一人從挑擔里隨手取出鐵鏈,繞上他的脖頸,另一人大聲喝斥:“罪犯朱昆與五年前殘害陳阿巧,現承認惡行,當即抓捕歸案。”
卻原來是衙門兩個捕吏,推推搡搡、罵罵咧咧朝外走,廟門已大開,另兩個捕吏等著接應。
郎中披衣揣著藥箱緊隨而出。
老嫗開始低低地笑,又似痛哭起來,像刀片在刮著喉嚨。
婦人淚雨紛紛,用銀紅帕子覆住臉面啜泣。
蕭鳶抱著蓉姐兒先上馬車,雨停風住,天邊稀罕的染滿晚霞,有人在傳前面的橋可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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