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滽被蚊蟲在脖頸叮了兩口,又癢又痛,轉身要回房時,忽聽得女孩兒稚氣嬌聲:“哥哥,哥哥!”
猛得回頭,果然見蓉姐兒歡快地朝他跑來,蕭鳶則不緊不慢跟在后面。
方才還想著若是蓉姐兒淪落成這娼妓的境遇,他會內疚一輩子罷,而此時再相見,他發覺自己豈只內疚一輩子這麼簡單。
三兩大步向前,一把抱起她,蓉姐兒咯咯笑著摟緊他的脖頸:“哥哥我可想你了!”
蕭滽撇撇唇,放在以前,只有要他死的人才會想他。
“我也想你。”他說,擱在往昔,他若是想誰,那人死期即將不遠。
他上下細量她:“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打你罵你沒有?”
蓉姐兒搖頭,挺得意的小模樣:“我使勁地哭,哭到她們都怕啦!說要帶我來找你們。”
蕭滽默了默,低聲道:“這趟是我不好,以后再不把你弄丟。”從袖里掏出顆冬瓜糖給她吃。
蕭鳶插話進來:“小妹在換牙,不能吃甜食。”嘴里說卻也沒阻止。
一天的人仰馬翻總算有個平安結局,蓉姐兒很快睡熟了,蕭滽回去鄰房,屋里的墻壁吸飽白日艷陽的熱氣,此時慢騰騰釋放出來,熱得像蒸籠一般。
她給蓉姐兒呼呼地打扇,朦朦朧朧要睡去又被熱醒了,衣裳都汗透黏著脊骨,臉上也濕漉漉的,她趿鞋下了床,用水洗把臉再擦了身,踱到窗前朝外看,怪道這樣的燥熱,天空無月無星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烏漆漆的樹干一棵一棵紋絲不動,貓狗也不聞聲,僅有大只大只肥胖的灰蛾被星火引來,撞得窗紗撲簇簇作響。
無端的又欠下沈岐山五十兩銀。
這一世的沈岐山老謀深算、斤斤計較、冷酷無情至極,蕭鳶有些自嘲地想,原來他對待不歡喜的人是這樣的啊!
不再去想他,還是細算花銷最當急。
從富春鎮出來時她帶有六十兩,今個為找蓉姐兒,給府吏李春五兩銀子并油頭青十兩,刨去這些日吃宿雇車,江南地界未出,已僅剩四十有余,去往京城山水迢迢,這些銀子怕是支撐不住。
她得想些法子掙錢才是。
執燈到箱籠前,打開其中一個,取出繡了大半的肚兜,再回到桌前,反正熱得睡不著,不妨多繡些,到了船上若有隨遷的女眷或娼妓,倒可以換些銀子。
她取下油燈罩子,拿起剪刀把燈芯子捻了捻,剎時明亮了許多,夜深人靜的時候,沒有蓉姐兒在旁玩耍,她一針一線倒繡得很快。
正專心致志的時候,忽而起了一縷涼風從窗縫透進來,吹在身上很是舒暢。
沒多久便聽樹枝噼噼啪啪互相抽打聲,風似起了狂,吹得燈火倒下又起噗噗作響,忽明忽暗的不能繡了,蕭鳶有些遺憾的收起笸籮,此時下起雨來,緊一陣緩一陣,有貓凄厲地叫了一聲,又被風雨壓了下去。
“姐姐。”蓉姐兒在帳子里哭著揉眼睛,蕭鳶連忙把她抱在懷里哄著,也不曉怎麼回事,每逢風雨夜半,她就驚惶害怕地不行。
到底還是個孩子呢,又因失而復得,蕭鳶更為憐惜,撫摸著她藕節似的胳臂,慢慢也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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