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傅明原氣得不輕。

傅承凱淡笑，在他的注視下緩緩開口，“出家。”

“你混賬！”果然把他激怒了，“八年前你說出家，現在又出家。你有那本事，怎么不先把頭發給剃了？”

“先生，他只是在氣頭上，過會就好了。”老李忙把傅承凱拉到一邊，推他進車，“小凱，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還開這種玩笑？使不得使不得。”

傅承凱淡淡挑眉，“開個玩笑氣死他，舒服多了。”

“……”老李坐回座駕，手還在哆嗦，“小凱，你開玩笑，犯不著和自己玩命啊，這萬一后面出來一輛不長眼的車，后果很嚴重。”

傅承凱靠在后座，眉頭不曾舒緩，“那個不是開玩笑。”他是真想把何默找回來……但想她和初燁先他一步面見家長，他渾身都坐不住。

老李只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臟承受不了，只好保持沉默。

何默和初燁回到江城，已經將近六點。

車子在一個古色熏香的宅院前停下。

何默坐在車里，不想動，也不想下車，卯足了不情不愿。

初燁無奈輕嘆，“北北，明日就是中秋了，你回來和我們一起過節，讓他老人家也高興高興，好嗎？算我求你。”

不等何默表態，里面突然有個人跑了出來，神色慌張，見了初燁如同抓了救命的稻草般，上前直撲，“大少爺，姥爺不見了。”

初燁皺眉，開車走下來，“什么時候的事？”

“十分鐘他還在宅院里的，說要等小姐回來。轉眼就……我和老劉里里外外都找過了，都沒見到姥爺。”

初燁沉下臉來，“繼續找。”

宅院里果然已經亂成一團，而這才過了幾分鐘。

何默覺著他們很是奇怪，一個大活人有手有腳，想去哪便去哪，把人看得這么緊，是個人都想逃。

不過初燁因此沒有閑心理會她，這讓她挺愉悅的。

這座宅院臨山傍水，環境倒是不錯。

何默在附近逛了逛，種種不好的情緒漸漸消融在這片平靜中，不及過去，不想未來，只念當下。

她記得，傅承凱曾邀她一起過中秋了。她潛意識不想失約，但……

“小姑娘，你在這里晃悠什么？”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樹下的石階上，笑容和藹。他朝何默招手，“來，坐這來。”

何默猶豫須臾，走過去，“您……”

她想問他會不會就是初燁口中說的他們的爺爺，但還未問出口就被他打斷了，“你是不是也覺得這里不錯？你喜不喜歡這里？”

何默想了想，實誠點頭，“喜歡。”

“喜歡啊……”老爺子突然笑了起來，像個添了糖果的孩子，又問，“你今年幾歲了？”

何默答：“26。”

“26啊，”老爺子又笑了笑，眉眼間仿佛暈著初陽的光，“我的孫女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你喜歡這里，她肯定也喜歡。”說著，忽而激動地抓著何默的小手，“你快說說，你還喜歡什么？”

“……”何默想，這個大概就是她從未見過面的……爺爺。

自出生起，何默就沒見過父親。

倒是看過母親留下來的日記，母親的日記里記載著她和父親的點點滴滴，前面的甜蜜溢于言表，后面的虐心卻也真切如斯，很厚的日記本，但后面留白就占了大半，大概母親對父親失望透頂了，就連失望的字，也寫不出一整句。

二十年前，何默才六歲。

那年，江城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母親拉著她和哥哥，在一條很厚很厚的雪路上走了很久很久，凍得唇色發暗手腳僵硬，才找到父親的住址。

只是那年，他們連父親的家門都進不去，只有一個穿著呢毛大衣的自稱是父親妻子的貴婦走出來，三言兩語就把他們打發了。

當時何默不懂何為小三，只知從未流過眼淚的母親竟然會在那個女人面前下跪，苦苦央求那個女人收留她和哥哥。

哥哥當時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母親說需要父親才能救活，可是至始至終，那個素未蒙面的父親都沒有出現。后來哥哥暈倒了，那個女人給了母親兩個選擇，一是留下哥哥，他們離開。二是，讓他們都離開。

最后母親牽著她的手離開江城，從此沒再提過父親一句話。

就連初北這個名字，都還是母親讓人特意刻進項鏈里的，若非如此，她都忘了自己曾經有個名字叫初北，而她的哥哥，原來叫初燁。

“你這小丫頭怎么不說話？你也嫌我老頭子？”老爺子一臉的不高興。

何默看著眼前這位和藹的老人，不是沒有擁抱的沖動，只是這份沖動已經壓抑得太久。

“你，的家人都在找你，你應該回去了。”何默淡淡地說，把手抽回來，又站起來。

可老爺子紋絲不動，繼續做著等，望著那條長到沒有盡頭的路一直眺望。

“外面涼，您不回去嗎？”何默又問。

老爺子輕哼，“不用你管。”

何默無奈，“這條路正在修，不會有車子路過的。”

老爺子更不高興了，“這條路在修，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這般兔崽子，一個個都以為我老糊涂了，拿一些假消息糊弄我！氣死我了。”

何默默默地低著頭不說話。

“對了，你是不是新來的，我之前怎么沒見過你？”老爺子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這會正對著何默的臉左瞧右看，“你，好像有點面熟。”

何默不自然地避開他的注視，“我，我……”

“爺爺。”

初燁從小路跑過來，見到老爺子安然無恙，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北北呢，你把北北帶回來了沒有？”老爺子忙站起來往后看，沒見著人影，又著急起來，“人呢？你怎么沒帶回來？你，你是不是又在忽悠我這個老頭子？”

初燁看何默一眼，忙扶住他，說，“您的寶貝孫女不就在你眼跟前嗎？看看，這就是北北。”

老爺子愣：“她就是北北？”

何默沒說話。

初燁點頭，“她就是北北。”

老爺子期待的眼神瞬間黯淡了幾分，喃喃地嘀咕起來，“你是北北……你是北北，那你怎么不喊爺爺呢？剛剛爺爺和你說了這么多話你都愛搭不理的，你是不是不喜歡爺爺？”

何默一時不知如何搭話，只是搖頭，一直搖頭。

初燁無奈，“爺爺，北北才剛回來，你得給她時間緩一緩。”

老爺子想著也是這么回事，隨即又笑了笑，拉著何默再次仔細打量起來，“來，讓爺爺好好瞧瞧。”

何默：“……”不是給時間緩一緩的么？

老爺子的親昵讓何默有些不適應，但在初燁殷切的懇求下，她還是忍了。

“我們北北原來長這么好看，就是太瘦了。我跟你說，女孩子不能光顧著減肥的，要多吃肉，有點肉才好看。對了，初燁，你讓張媽把燕窩燉了，晚飯后讓北北再補補。還有，北北的房間準備好了嗎？你說張媽怎么回事，這些事做好了也不和我說一聲，回頭扣她工資，不能慣著她，萬一她怠慢我們北北怎么辦……”老爺子拉著何默往宅院走，一直嘀咕不停，初燁這個孫子倒被忽視得徹徹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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