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蕭渡和蕭凌這種對于修行之道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在看過之前的前因后果之后,也能察覺出這燈火的詭異,蕭凌不太清楚其中門道,只是覺得不對勁,而蕭渡卻想到什么,明白這哪里是在回報對方,分明是在害那老龜了!
兩人此刻雖然在夢中,但就和許多人做夢一樣恍惚,分不清真實與否,還將自己趴在草后隱藏,生怕那些當兵的發現自己,就連蕭凌這個會武功的也同樣小心翼翼。
等到許久之后,所有花燈都已經被點亮之后放下江,一眾騎手才紛紛上馬,縱馬朝著原路返回。
馬蹄聲遠去,蕭渡和蕭凌兩父子在彼此不知的情況下才敢悄悄站起來,眺望這條大江的遠方,燈火已經順流飄遠。
也不知過去多久,或許幾個時辰,或許是幾天,遠處江面忽然浪濤狂卷。
“轟隆……”
江心炸開一個大口子,滾滾巨浪拍向兩岸,炸起的浪花如同大雨。
“轟隆隆……”
天空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已經烏云匯聚電閃雷鳴,黑壓壓的鉛云壓低,雷光不斷在云層中跳躍,天空烏云雷電帶來的壓力讓蕭渡和蕭凌都倍感壓抑。
“轟隆……”
雷霆向著江面直直劈落,江中暴起的雷光照亮了大片水波……
“啊吼……”
江中有猛烈的吼聲響起,蕭渡和蕭凌更能看到遠處江心有一只巨龜在雷霆中翻滾,狂風暴雨中,一陣陣好似荒古猛獸的吼聲從江中傳來。
“蕭靖小人,你不得好死,吼——”
恐怖的妖氣混合著煞氣隨同江中巨浪撲向兩岸,蕭渡和蕭凌快要喘不過氣來,甚至能感受到一種窒息的痛苦。
在這種痛苦中,身體承受也到達了極限,一道血色巨浪好似一堵高墻,也在此刻朝著兩人打來,其中有巨龜猙獰的面目,有閃動的天雷。
“啊……”
蕭凌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猛烈地喘著粗氣。
“嗬…….嗬嗬嗬……”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身邊的段沐婉也坐起來,發現自己相公面色蒼白兩眼無神,臉上身上全是汗水,她伸出衣袖擦拭蕭凌面部,后者帶著幾分茫然看過來,隨后眼神才逐漸從恍惚中恢復清醒。
“相公,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嗬……嗬……是啊,做了個噩夢,好真實的噩夢……”
蕭凌平復著呼吸,腦海中不斷閃動的還是之前夢中的畫面,不過比起夢中的清醒中還帶著恍惚,現在的他思路要清明太多了,更是覺得蕭靖這名字有些耳熟。
而在蕭渡的書房內,蕭渡同樣從夢中驚醒,甚至直接摔下了軟榻。
“啊……”
“砰當”
“哎呦,啊……來人,來人啊……”
蕭渡在驚慌中痛呼,神色驚疑地看著四周,眼前的景色逐漸從夢中大江恢復為自己的書房。
一名守夜的仆人進來伺候,看到了自家老爺臉上從未出現過的驚慌之色,以及那打濕頭發的虛汗。
“老爺,老爺您怎么了?”
仆人趕緊上前,將蕭渡攙扶起來,讓其坐在軟塌上,隨后從旁邊架子上取了布巾過來是擦拭蕭渡的面龐,后者一直輕微急喘著,好一會之后才平靜下來,邊上仆人趕緊遞上茶水。
“老爺,喝口茶水潤潤喉壓壓驚。”
蕭渡平復著略顯顫抖的呼吸,接過茶盞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喝了幾口茶水之后才勉強恢復了一些,將茶盞遞還給仆人,但一個沒抓穩,茶盞差點摔了,還是這仆人眼疾手快,趕緊接住了茶盞。
“老爺,您這是做魘夢了?”
“魘夢?是,是了,把布巾給我,你先退下吧。”
“是,那老爺您有事隨時叫我,小人就在側房候著。”
“嗯。”
等仆人離去,蕭渡這才一邊以布巾擦臉,一邊下意識地看向了書房中的燈火,他站起身來,將面前桌案上燈臺上的燈罩拿起來,露出里頭微微跳動的燭火。
和蕭凌不同,蕭渡是很清楚的知道蕭靖是誰的,畢竟他看族譜比蕭凌要勤快些,夢中有些恍惚,一醒過來,蕭渡就已經想起來蕭靖是自家老祖宗了。
“為什么會做這個夢,為什么能夢到這些?”
正在這么想著呢,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尤為明顯。
“父親,父親您還在書房嗎?”
“進來吧。”
蕭凌走進書房,隨手將房門關上,防止暖氣流失,看向自己父親的時候,發現對方有些狼狽。
“爹,您怎么了?”
蕭渡擺擺手,以略顯疲憊的語氣說道。
“不礙事,為父剛剛做了個很真實的噩夢,有些驚魂未定,出了一身虛汗。”
蕭凌聞言一驚,本能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立刻走近幾步低聲問道。
“爹,您是不是夢到一條寬廣的大江,夢到一個叫蕭靖的書生和一只江中老龜?”
蕭渡身子猛地一抖,面色驚駭的看向自己兒子。
“難道你也夢到了?”
蕭凌臉色難看地點點頭。
“孩兒也夢到了,那老龜幫助書生蕭靖獲得融化富貴,后者還其百家燈火,只是那燈火很不對勁,不久就引來天雷劈江,那老龜更是在狂風暴雨中怒罵蕭靖……”
蕭凌說到這里,望著面色同樣難看至極的蕭渡,小心的詢問道。
“爹,這蕭靖,不會是我們蕭家的先人吧?”
蕭渡點了點頭,下意識看看書房窗戶和門口方向,壓低了聲音道。
“蕭靖,正是我蕭家才開始發跡之時的那位老祖宗,那江中花燈若為父所料不差的話,那根本不是什么和善之家的燈火,而是,咕嚕……”
蕭渡咽了口口水,聲音更壓低一分。
“當初貞太祖皇帝晚年誅殺開國功臣,許多老臣被夷三族甚至誅九族,殺得朝野上再無從龍之臣在世……那些燈燭,應當就是從這些血流成河的家中取的……”
蕭凌也下意識跟著咽了口口水,又是驚又是帶著怕,哪怕不懂修行,也知道這絕對是及其陰損的事情,而之后天打雷劈的動靜似乎也印證了這一點。
“爹,您還知道什么?”
“呼……這都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陳年舊事了,爹哪里能知道得這么清楚,若非這個夢,爹都不清楚咱蕭家祖上還和妖怪接觸過呢……但以前我確實聽你太爺爺說過,說家中有條祖訓是讓京都蕭氏后人,不要靠近春沐江,說那條江和咱們家犯沖,但也沒講得如何嚴重……”
“春沐江……父親,為何我們做了同一個夢?這夢……”
不用蕭凌多說,蕭渡現在也覺得這夢可能是真的,而父子兩人做了同一個夢,肯定預示著什么,并且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在蕭家兩父子疑神疑鬼的時候,蕭府院中,計緣與老龜的一縷神念正望著書房方向,不過因為那一場夢,老龜的虛影有些不穩。
計緣將視線轉向老龜。
“計先生,我……”
剛剛夢中老龜的妖煞氣其實略微有點“超出歷史”了,正是因為老龜這神念自身怨念牽動,在計緣面前顯露出這一點,讓老龜有些不安。
“如此往事,換成計某也未必就能完全看開,被如此恩將仇報的戲耍,若還不容你怨恨一下,豈不太沒天理了。”
聽到計緣這么說,老龜微微松了口氣,但又有些疑惑計先生帶自己來此的原因。
“如今蕭氏面臨重大變局,也算是你同蕭氏了卻這一段因果的時候了。”
“可,可蕭靖早已經死了,也定在陰司受盡刑罰,如今的蕭家人與我……”
老龜猶猶豫豫地說了這么幾句,就見計緣聞言一笑。
“計某只是讓你了卻這一段心結,至于該如何做,就看你自己了,京畿府和通天江的鬼神都會賣我幾分面子,不會約束你的。”
說著,計緣又看向蕭氏書房的方向,良久之后淡淡道。
“想明白了就自己散了念頭吧,也不用過于講求世俗之見,令己心安即可,時候不早了,計某也該休息了。”
說完這句,計緣的身形緩緩消散在老龜面前,后者愣了一下之后,繼續將視線投向蕭氏書房,直到這一縷神念再也維系不住,自己消散在院中。
第二日清晨,榮安街的尹府之中,另一處客院的一間屋內,杜長生終于清醒過來,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尹府客房的天花板,他其實沒受什么重傷,只是感受計緣意境最深,加上用力過猛,導致神魂沉浸于意境,到最后更是陷入自身意境之中,導致肉身失去神魂主持,看起來簡直是個將死之人。
現在杜長生最大的問題只不過是心神消耗過大,經過這段時間休息也算緩和了不少。
在杜長生清醒過來的時候,正好有御醫來例行察看,見到前者睜開了眼,趕忙小跑著過來。
“杜天師,您醒了?感覺如何?”
杜長生現在才剛剛回神,抓住御醫的手緊張地問道。
“成了沒?成了沒?”
他對暈倒之后的事情毫無影響,生怕自己給搞砸了。
“成了成了!天師真是有大法力,尹相身體正在康復中了!”
“哦……成了就好,成了就好啊……”
杜長生長出一口氣,這種表現更是看得御醫肅然起敬,這才是高人風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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