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舉的話音方落,便發現自家那個便是瞇著眼睛,也能看透自己的大師兄瞅了過來。心虛了一瞬,他又慢慢坐了回去,閉口不提進城的事。
倉子堅滿意師弟的乖巧,便溫聲給了個解釋:“吳教授既然把頭七日定成學子自選的時間,就必須遵守,便是沒人,我們也要守在這里,不可去他處。”
也因此故,他才讓袁自舟當眾承認在南湖讀書一事。今日不需要別人多言,石磨自會把消息散出去。
錢文舉聽了這話,垂眸道了聲:“是,大師兄。”
嘴上乖巧,可他的眼睛不老實,不時地偷瞄傅振羽這里一眼,示意她幫忙說話。肉嘟嘟的臉上,那小可憐的眼神,比傅振羽曾經養過的那條狗還可憐。傅振羽本想安撫他的,一見他這樣,趕緊移開視線。
論起心軟,她只比傅山長,能硬頭發絲那么粗的一點點。但,讓幫二師兄說話,讓二師兄明天進城,同其他書院的人搶生源,她肯定不同意。城內城外各家書院的信息,一個月之前就貼在了四城門的外頭。那些需要入書院的人,無心來的,硬請不過是自取其辱;有心想來的,若連這點子按圖索驥的能力都沒有,不來也罷。
見傅振羽沒有跟著錢文舉胡鬧,倉子堅的心情就更好了。只不過,除了柳擎這等把他放在心坎里的人,旁人,都不曾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動。
錢文舉那頭,得不到師妹的幫忙,只好繼續像個小媳婦一般乖巧著。
骨子里同傅振羽一樣,干等著不是他的風格。他搞不定鐵石心腸的大師兄,能磨動小師妹。而,也只有耍賴撒嬌的師妹,才能叫大師兄改變主意。
必須先拉師妹站隊!
這個認知既定,錢文舉借著天熱辛苦等理由,灌了倉子堅許多盞茶,直把自己說了個口干舌燥,腦袋發暈。仿佛過了一生那么久,錢文舉終于聽到期盼已久的聲音:“我去凈手。”
錢文舉立即跑到傅振羽跟前,蠱惑她:“師妹,你不是叫我助你做夫子么?沒有徒弟,你怎么做夫子啊!這樣,你和大師兄說一說,叫我明日進城招人,就用免束脩三年的方式,給你招一幫小徒弟,可好?你放心,主意我出的,這三年的錢自然也是我來出!”
傅振羽看著急切的錢文舉,正色道:“銀子有成千上萬的用法,唯獨沒有亂用這一條!便是真要走倒貼銀子才能招徒弟的方式,也要等到七天后,二師兄這么急做什么?”
“除了助師妹完成心愿,我還能做什么!”錢文舉不高興了,狐疑地望著傅振羽,問她,“這是師妹第一次懷疑我說的話呢!你不會是叫袁自舟那騙子給騙了后,就連我也不相信了吧?”
錢文舉出身爾虞我詐,你爭我搶的大商賈。
因自小聰慧,又得一副好相貌,極得長輩喜歡。得長輩喜歡,有時候很糟糕。五年前,他借著被“壞人”綁架的機會,偷溜出來。半年歷練,他如愿以償地看到了心思單純的普通百姓,結果,那些人又傻得讓他吐血。一路跌跌撞撞,他遇到了女扮男裝的傅振羽。
得知他無家可歸,又識字后,那個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子,又問了他幾個問題,就天真地說:“去我家吧。我爹是夫子呢,你可以跟著他讀書,考取功名!”
功名是什么,你一個小孩子懂么?這孩子是個好孩子,但,又是個單純的傻子,這是錢文舉的第一認知。
結果,他還沒拒絕呢,面色不善、比自己高的少年沖了過來,把那小子護在身后,同時,用黝黑不見底的眼眸看著自己。你看不清他的眼,他的眼睛卻能倒映你的全部。對于身份,他幾乎和盤托出。少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開始數落弟弟。
那個“弟弟”,立即撒嬌抹淚,一通委屈,就叫還是少年的大師兄,柔了目光,軟了口氣,還把他帶回了南湖書院。
大師兄也很兇,但大師兄,是個好哥哥,他最初是為大師兄來的南湖書院,但從未后悔過。這里有自在的空氣,有和善不適合掌家的師父、剛硬強悍的大師兄,還有,看似天真爛漫其實什么都明白、廚藝特別特別好的師妹!
相熟之后,他才知道師妹不僅不傻,而且非常擅長察言觀色。但對陌生人,或是她認定的親人,她又總是百分百信任,直到那人失去了她的信任。
這不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聰明的“傻子”么?后來,師妹和大師兄外出,依舊偷溜,大師兄每次說不帶,還是繼續帶她出門,叫她帶回了一個又一個的師弟,包括袁自舟。收到大師兄的信,他就開始著急,生怕師妹因袁自舟一個,改了性子。
現在,是他擔憂的事情發生了么?錢文舉有心痛心。
下一刻,腳尖尖銳的疼痛傳來,他的心,立即不痛了,只剩下不滿:“師妹你怎么越來越兇了!”
“自然是因為你胡說啊!我怎么可能因為別人,就不信任二師兄?袁自舟跪在中天書院門前那日的大雨中,我就想過了。今后,我不僅還會繼續相信你和大師兄。就是我信錯了,我也認!”豪言壯語過后,傅振羽立即倒打一把,責問錢文舉,“我還是那個我,到是二師兄,你干嘛先瞞我?”
錢文舉說不出話來。
倉子堅凈手歸來,接過話茬,道:“師妹都看出來你瞞了她什么事,你要繼續瞞下去?”
錢文舉一聲嘆息,從實招來。
他昨晚其實提前預定了三間屋子,只是被倉子堅壓著,沒能親自動手收拾袁自舟,心里不痛快。便趁著自己獨住的機會,折回了袁家,趁著鬧洞房,把袁自舟打了一頓不說……
“我氣極的時候,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錢文舉弱弱地說著。
倉子堅萌生不好的預感,追問:“你說了什么?”
錢文舉聲若蚊蠅,還是把話說了出來:“我,這兩個月,我一直氣他欺騙師父,欺騙師妹,就說他不配師父的弟子,不配做師父的……女婿。”
比起招新,倉子堅的心底,自然是師妹的閨譽更為重要。
“錢昭,你真行!這一天啞巴了,怎不早點和我說!我從前不止一次說過,你惹天大的禍,只要你不叫我管,我就可以不管!只一個要求,不要牽連到師妹,你自己也保證過的!”
倉子堅氣得想揍人,但揍人于事無補,且這事他也有錯。明知二師弟的性子,偏還攔著。攔了,又沒把人看好,才闖下這樣的大禍!
“等我回來收拾你!”
說完,倉子堅飯都沒顧得上吃,不顧傅振羽的阻攔,牽了離開了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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