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子堅走后,傅振羽憐憫地看了錢文舉一眼,嘆息著走進廚房。
今日南湖書院新入住七個人,廚娘蘇大娘和打雜的周嫂子是女子,住在廚房旁邊的裙房。作為最終雇主,白日里沒空的傅振羽,必須去補一場復試。
蘇大娘聽見動靜,麻利放下刀子,迎上來,笑容滿面,口內道:“姑娘可是餓了?”
“不餓,我找大娘說說話。”
撿廚娘做飯的時候,找人說話,似乎是刁難。接下來傅振羽的話,更證明了這一點:“午飯四道菜都是淮揚菜,是大師兄讓你按我口味做的吧?”
蘇大娘依舊笑呵呵地,她說:“不是。倉先生說姑娘喜歡淮揚菜,我自作主張做的。”
“這是,討好我?”
傅振羽問得直白,蘇大娘回的更直白:“叫姑娘發現了呢。倉先生一早就說過,凡是姑娘不喜歡的人,一定不會被留下;姑娘喜歡的,他定不會攆走。他都這么說了,我們可不得討姑娘歡心么?”
周嫂子尾隨著蘇大娘的話,跟著附和了她這個觀點。
二人那理所當然的口吻,叫人無法反駁;大師兄這么吩咐雖然對,但總感覺哪里怪怪的。傅振羽徹底了沒了考核的心思,收起挑事的姿態,認真道:“我喜歡淮揚菜,是因為我喜歡食物本身的味道。你的淮揚菜,油鹽都很多,火候也大了些,青菜葉子炒焦了。”
蘇大娘張口結合。
她想過很多可能,沒想到自己的手藝被挑剔了。周嫂子不比她強,不同的是,周嫂子二十歲上下,憨厚的眼神透露出質樸,顯然是個沒城府的。
“蘇大娘中午做的飯——”
蘇大娘醒悟過來,一眼瞪過去,截斷了周嫂子接下來的話,又向傅振羽保證:“姑娘放心,我下次注意。”
“不,這不是你注意就可以的事。”傅振羽指著案板上細如發絲的土豆絲,因道,“你刀工這么好,想來也有擅長的菜系。我是喜歡吃淮揚菜,并不是不吃其他菜。接下來,你擅長什么,那便做什么。晚飯的魚我來做,再給我幾個雞蛋……”
傅振羽一邊吩咐,一邊挽起袖子,系上了自制的大圍裙。三人一通忙活,周嫂子善后,蘇大娘拎上食盒,跟著傅振羽去了前院。
前院東西兩邊的裙房,都是三間屋子加小院。
學舍區的三間屋子,中間為堂,東西兩房安置四張床鋪,院子也不大,一共十連排,共計四十床位。從前因為沒有那么多人,一人住了一排。
教舍區的三間屋子,臥房、書房、廳堂齊全,院子也大一些,統共六排。教舍區原本只有柳擎住在第一進,這會兒,倉子堅的行李,已從后院挪到第二進,只還未收拾。從學舍區搬過來的錢文舉,心不在焉地收拾著東西時,忽聞召喚:“二師兄,等會收拾,先去柳老先生那里用飯吧。”
心情忐忑的錢文舉,應聲而出,丟下亂七八糟的衣柜,連錢袋子落地上都沒曾發現。
飯菜一上桌,柳擎挨個嘗了一遍后,嘗出傅振羽的手藝后,專攻燉蛋和清蒸魚兩道菜。傅振羽和他一個口味,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得很是香甜。
沮喪的錢文舉,別說飯了,就是湯都喝不下,他丟下筷子,對著正在搶魚肉的一老一少,道:“就是騎馬,大師兄也進不了城。他在門外怎么辦?吃哪里住哪里?”
傅振羽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愧疚,才要開口安慰,已知傅振羽性子的柳擎截胡:“寢不言食不語。”
待用過飯,不等傅振羽說什么,柳擎又攆她:“天已暗,快些回后院吧。今晚你自己住,萬事小心。”
柳擎明顯不讓她開口,意圖很明顯,叫食不下咽的錢文舉夜,接下來繼續不能寐。
傅振羽乖巧地應了,與錢文舉道別之際,一個沒忍住,多說了兩句:“二師兄不必過于擔心,大師兄心中有數,進不得城,必定回來的,二師兄只管把大師兄的被褥收拾妥當就好。”
錢文舉定定看著她,確認師妹還像從前一樣,便忍不住問:“我說錯話,害師妹閨譽,師妹怎么不生氣?”
因為……我不把那所謂的閨譽放在心上,傅振羽暗道。她和袁自舟沒有私情,也不知道父母的念頭,干嘛因比而難受?況且,這點閨譽,在女夫子的光環下,就更不算什么了,她在意不過來。
同樣,不管是想進城補救的錢文舉,還是正在努力進城,想要補救的倉子堅,她都覺得沒必要。因為,袁自舟不想她做夫子,一定會抓住機會黑南湖書院,叫南湖書院一人都招不到。
倉子堅趕到之際,城門必然落鎖。他沒進城,拐進一家平民客棧,要了間最末等,一晚上一百文那種柴房改造的屋子。這里住著城外道遠的貧寒學子,一日奔波勞累,隨意裹腹后,大家在大堂交流著今日的心得和見聞。
“聽說,探花郎昨日才娶的妻子貌若天仙。就是探花郎娶了她,還有人惦記,可知探花郎果然有福。”
弱化袁自舟和師妹婚前私相授受的事實,倉子堅早有準備,因而聽了這些,也不大在意。他不著痕跡地插了一句:“四大書院,你們都去了么?”
只一日時間,怎么可能跑完四家?順著倉子堅的問話,大家從自身經歷,討論到另一版本的流言蜚語。
“我聽說,因為探花郎曾在南湖書院讀過幾日書,便得了南湖書院山長一家青眼,一心想招探花郎為婿。得知探花郎和君姑娘定親,傅山長急吐血。為保小命,傅山鄉南下尋醫問藥,書院弟子則紛紛退學,而今諾大的南湖書院無夫子無學子。你們,不會有人報了南湖書院吧?”
倉子堅登時放下心來。
那袁自舟便是心思不正,待師妹也確實不錯,沒有做出有損師妹聲譽之事。不過,人云亦云太要命了,這樣的傳言繼續下去,南湖書院公招招不到人,后來私招生只怕也沒什么號召力。那樣一來,要做夫子的師妹,哪有學子可教?
倉子堅灌了一杯濁酒后,滿腦子都是拍死錢文舉的方法。之所以想這些有的沒的,因為他心中明白,這一次招生,南湖書院一定招不到好苗子,除非,他和錢文舉再出一個舉人。
等等,他找到師弟贖罪的法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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