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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天籟的兩個字,落入倉子堅耳內,倉子堅立即乖巧得像念念和盼盼,回了聲:“姐姐。”
這樣的倉子堅,便是不記得從前的李蘊,也覺得十分熟稔,她含笑道:“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問你。”
二人避開大家,走到墻角,李蘊輕聲問道:“你待那小師弟和別個不同呢,他,是不是她?”
為了區分兩個他,李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里,除了兩只耳洞,空空如也。指著耳洞的那根手指,滿是繭子。
“姐姐受苦了。”倉子堅答非所問。
“不過是些許家事,我不苦。”
李蘊輕聲反駁,口吻卻是不容置喙的。當她這么說話的時候,被訓斥的牟福,會因為不好意思,左顧右盼地去看別的。
倉子堅不是他,只會明目張膽地露出不悅,直接冷哼,道:“姐姐勿要著急。我已及冠,自知是非。牟家救了姐姐,給了姐姐容身之處,除了感激,我并沒有他情緒。其他情緒,都是對別人的。”
李蘊并不信,淺笑著,以開玩笑的口吻反問:“真沒有,為何不喊姐夫?”
倉子堅理直氣壯說:“不說我本就是這模樣,就說第一次面對搶了愛護疼愛自己姐姐的人,還能和顏悅色的弟弟,世間能有幾人?”
同樣別扭的表情,李蘊見過,便是提及女兒念念嫁人之事時,念念爹便是同樣的表情。她想,這就是親人了吧?一個沒忍住,李蘊沒眼角卻滑過了淚水。
在倉子堅疑惑的目光,她吸了吸鼻子,笑道:“沒事,我這是高興的。打今日起,我也像念念一樣,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男子守護了。來日方長,先不說這個,你且說那個師弟到底是不是個她?”
“姐姐問這個做什么?”便是面對親姐姐,倉子堅也防備了起來。
李蘊道:“能做什么?這世道對女子不公。我看你對她較別個不同,若她真是個女孩子,你要把人守好了才行。”
原是這個,倉子堅頓了頓,道:“姐姐多慮了,她那么野,從來不要我守。反倒是我的守,總惹她生氣。”
是女孩子就好,李蘊松了口氣,多問了句:“那她到底是誰?”
“我師父的長女,當年便是她先看見我,招來師父把我從湖里撈出來的。”
“你師父一家,待你很好?”
這一點,倉子堅十分肯定地說了個“是”。待見李蘊不怎么相信,倉子堅想著自己今日不能留宿,為讓姐姐安心,便多說了幾句:“師父救下我的那年秋闈中舉,師母則在隔年生了個兒子,我又是師妹撿來的。傅家四人,一直視我為親人。姐姐別不信,書院如今是我管著,家里的賬本也在我手里。”
姐弟倆就這么站著聊了起來,農家的院子半畝大,便是顧詠言耳力不錯,也聽不清墻角姐弟倆的嘀咕。
姚牟兩家矗立處,既然確認倉子堅便是李蘊的弟弟,姚二娘子便代表姚家,和錢文舉、傅振羽說了自己的觀點:“倉先生是表弟妹的弟弟,我們沒什么好不信的,小安去南湖書院。”
言談間,對李蘊有著別樣的信任,若非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她真想問問姚二娘子,為何會對一個七里八繞的親戚如此信任。
姚二娘子說完決定,又和錢文舉商議:“束脩的話,我們按年給,是不是可以少一些?”
很好,講價意識很好。
傅振羽滿意頷首,道:“純束脩一個個月一吊錢而已,下剩的用度便是衣食住行文房四寶。若是小安成績突出,還會有適當的獎勵。只是,嫂子別報太大希望。畢竟小安的底子薄,估摸著這頭兩年,是拿不到這個獎勵了。”
姚二娘子先不管這個,只問:“這事你和二先生能做主嗎?用不用要倉先生點頭才可以?”
傅振羽、錢文舉異口同聲地說道:“人的事,大師兄做主;錢的事,我們做主。”
姚小安的事都落定了,那對姐弟還在嘀咕,傅振羽便隔空喊道:“大師兄,再聊下去可以吃完飯了呢。現成的馬車,直接帶姐姐一家回書院住幾日,到那時,有多少話講不完?”
倉子堅眼前一亮,問李蘊:“師妹這提議,最合我心!”
傅振羽這嗓子是放開說的,不僅他們聽見了,便是牟家的人也聽見了。牟老太爺兩口子是厚道人,老兩口一合計,對大兒子道:“你們自己拿主意。”
牟福便看著緩緩走回來的妻子,李蘊想了想,對牟老太爺道:“公爹不怪罪,我想和福哥帶著孩子們走躺親戚。”
牟老太爺笑呵呵地說:“成,且安心住幾日,家里頭有你婆婆,不用惦記。”
被點到的牟老太太跟著道:“是呢,家里有我,不用惦記。正好家里沒什么菜,今天不留飯就不留了吧。回頭帶你弟弟回來,我給他做大肉吃!”
很樸實的二老,傅振羽見倉子堅沒說話,熱絡道:“明是大師兄不講道理,到你嘴里一說,成了他成全你們,大娘真會說話!改日我也來,好好和大娘學學說話。”
倉子堅從前沒和傅振羽回過傅家堂,不知這是傅振羽哄遍族中老人慣用的伎倆,只當她是為了自己寒暄,覺得委屈了師妹,他要為師妹撐腰,出口的話,卻是——
“這是我姐姐的家,我們就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
可不是么,一家人,哪有講道理的?牟家上下,對這個“一家人”說辭,很是滿意。傅振羽氣得牙癢癢,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這般會說,剛才裝什么啞巴?
牟福一家要跟著馬車進城,姚二娘子一家,便沒了馬車可乘。姚二娘子只說不過三里地,便要走回去。雙方分開之前,傅振羽提議姚小安以一個跪禮,拜錢文舉為師。
姚二娘子直呼:“這不行,沒有六禮呢,沒這禮。”
想她兒子也是上了好幾年私塾的人,怎能做這事?
錢文舉指著顧詠言道:“不怕,現成例子,那個也是沒給六禮的。這個拜師呢,不過形式上的東西,除了表示從今而后小安由我罩著外,沒什么不同。”
這般特殊袒護,還不是不同?姚二娘子就更想送了。
推搡中,被點名的顧詠言,沒好氣道:“二師伯那般富有,你們的心意到他那里只會是負擔。留不是,丟也不是。做人何必如此拘泥?實在要送,或是做點吃的,或是讓姚師弟多孝敬一些便是了。”
“就是。”
傅振羽附和著,同顧詠言師徒一條心的模樣,落入倉子堅眼中,是那么得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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