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伯府在鎮遠侯府南邊的胡同里,勛貴住這一片的很多,宅邸有大有小。顧詠言把陳峰丟在東平伯府門前,又策馬走了半盞茶,才想起來沒和陳峰約定明日去李家的時間,便又繞到陳峰那小院,翻墻進去。
“顧五爺是嗎?峰兒去找他祖父了,這都過去很久了還沒回來,你去看一看,求求你了!”
瘦骨伶仃的老婦人,跪在地上哀求。
顧詠言代入陳峰。
他看到了僅剩的親人,變成了這個樣子該是怎樣的憤怒——不好,陳峰不會把自己的祖父打死吧?那可就大逆不道了!
帶著這樣的擔憂,顧詠言隨手拎起看院門的婆子,一路狂奔,來到東平伯的院子,看到了一片猩紅。兩個家丁壓著已經不能動彈的陳峰,而東平伯,瘋了一樣地抽打著那已昏過去的少年,嘴里還罵罵咧咧的。
四人不遠處,是傅振羽才給陳峰的做的道袍,特屬于他們師兄弟的道袍,陳峰今日才舍得上身的道袍。
顧詠言奪了東平伯手中的鞭子,踹了兩個家丁,試探過陳峰的鼻息,確定人還活著后,抓起了道袍,裹著陳峰,將人背出了東平伯府,背回了家,跪在鎮遠侯跟前。
“父親,救救陳峰。”
“人我救,東平伯那里——”
顧詠言很爽快:“我這就去找師父,不,是去找先生。”
鎮遠侯頷首后,顧詠言拔腿就走,走到門外又回頭:“陳峰的嫡母,父親也把人弄來吧。”
顧詠言覺得,如果陳家大太太死了,陳峰一定會瘋。
一個是救,兩個也是救,鎮遠侯道:“你把人帶回家,我就保她性命。”
顧詠言忙活完這些,趕到開道街時,天色已黑透,李子堅聽了事情的經過,實話實說:“這事不好辦。”
第一個,陳大太太娘家出事,十年前董氏一族,悉數發配邊疆。便是陳太太受到了慢怠,也無人替她出頭;第二個,東平伯只說孫子不孝,他教育孫子,便是皇帝也管不了。最后,東平伯府上下都不出息,沒一個敢惹事,頂多貪財罷了,想給他們按些亂七八糟的罪名,都不好安,除非誣陷。
傅振羽多熟悉他啊,不好辦的意思是,能辦,沒好處他不想辦!
跟顧詠言個孩子,要什么好處?
傅振羽的白眼,李子堅看得分明,頓時郁悶了,道:“我就這樣的人。那小子自己不省事,從前忍得好好的,如今不過是仗著有你我在,才鬧騰開來的,就等我們替他收場!我又不是傻子,干嘛做這事?”
一席話,說的顧詠言也無法反對。
是啊,自己好心幫他,師父還收了他,什么都不圖,說好的只能要能繼續進學就行。看見嫡母受委屈了,還沒本事呢,就去和東平伯鬧,倚仗的,不就是他們這些人。便是他自家死了,也要拖著東平伯府陪葬嗎?
傅振羽也有些氣短,挺著隆起的腹部,蹭到李子堅跟前,道:“我方才不該那么想大師兄,是我不對。這事,大師兄覺得怎樣才好?”
李子堅沒有揪著不放,只依舊氣呼呼的,冷聲道:“還能怎樣?陳峰的底子,過個縣試不難,府試不易。現在起到府試,還有兩個多月,逼一逼他,過四月的府試,再養半年,把院試也過了,等他拿到秀才功名,我必為他去頭,解決了東平伯。”
傅振羽疑惑:“為何這般著急?”
“拖下去對陳峰不好,對我們也不利。但是現在就動手,你才收了徒弟,后腳東平伯府就出事,御史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們。但是,若我們先將陳峰養出息了,東平伯府再有個什么,那就是陳峰的事了。”
李子堅的話很無情,但事實就是,東平伯府如何,同李子堅傅振羽兩口子、鎮遠侯府都是沒關系的,他們沒必要臟了自己的羽翼。
傅振羽沒想明白呢,經過“父親冷漠”的顧詠言已懂,他認可李子堅這個說法,但也有自己的顧慮,他說:“然,我們現在不管,陳家大太太怕是會不久于人世。”
陳家大太太之于陳峰,就像是李蘊之于李子堅。李子堅這點子惻隱之心還是有的,他說:“這個,我可以想法子解決。”
二月初二龍抬頭是個好日子,花甲之年的東平伯上書將伯府傳給兒子,自己榮養。世子是嫡次子,當年重立世子時朝廷就沒反對,這會兒也不會反對。新任東平伯上任后,還謀了附屬五軍營的圍子手營。
圍子手營,就是掌操練上直叉刀手及京衛步隊官軍。要求比較低,好賴是個活計,且東平伯不是去做直叉刀手,而是個步軍軍官。
為保自己的利益,東平伯將親生父親當犯人一樣,看得嚴嚴的。確認父親不會鬧事,也不會讓自己丁憂后,方樂呵呵地去上任。
上任前,東平伯還給侄兒陳峰,報名了宛平縣試。
二月初十,陳峰帶傷入場;
二月十三,林太太和牟信兩口子、何秀才四位抵京。林太太住進開道街,牟信一家則去了帽兒胡同。
鳳氏又生了個兒子,林太太別提多開心了。
“老太太每天看著兩個重孫子,別提多精神了。你大姨一家也回來了,他們家自己在府城盤了個鋪子做買賣;絲織坊也正常運轉了,我來這里,絲織坊便交給了你大姨和你嫂子兩個管著。”林太太笑呵呵地說著家里的事。
絲織坊暫時交給大姑姐,她一點兒都不擔心。她來替小姑子照看有孕的外甥女,傅家也好,林家也罷,哪個都不會虧待她的。
二月二十五,宛平縣試結果出來了。
今歲宛平縣試,共錄三十二人,陳峰赫然在列。三月初三花朝節,也是顧詠言范茗的大喜之日。傅振羽由林太太陪著,去給范茗添妝后,茶都沒喝,又回家了。
鎮遠侯府那邊,傅振羽將最近從萬毅那里扒來的兵書,抄了八本送過去,充作賀禮,人卻沒到場。
陳峰也沒去。
他已經好利索了,整日都在開道街讀書。自打被李子堅劈頭蓋臉一頓訓后,這孩子沉默了許多,卻也像李子堅期待的那般,憋著一口氣,先過府試再過院試的信念,支持著他,完全配合傅振羽的填鴨式特訓。
“要靠自己!”陳峰如嫡母叮囑那般,每一天早起都會告訴自己這么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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