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良錚讓車夫趕了車,自己仍騎著馬,先在機房讓貞繡珠搬了東西上車,再去接貞錦依和蘭嬸兒。
到督辦衙門時,珞大人并未到衙,里面的師爺告訴良錚,官差早已送了公文去崇興,叫他們自行過去,到織造局找那邊的局使就是。
良錚不敢耽擱只得帶了貞氏姐妹與蘭嬸兒一道趕往碼頭,從那里換船前往崇興的省府崇慶城。
好在景州與崇慶相距不算太遠,走水路只需三四日,比到同省的埠寧還要快得多。
因走的是運河,水寬浪平,蘭嬸兒照顧得周到,貞繡珠雖有身孕,倒也不覺得辛苦。
到得崇慶城中,良錚先到城里賃下房屋,安頓了貞繡珠。
良家雖未在崇慶開機房,卻與這里的商戶也有些生意,因而賃的房子是一戶常有往來的商家的。那家的戶主姓頡,開的是綢緞鋪子,沿街有好幾間門面,其中一間原是一個過路收絲繭的客商賃過,緊挨著頡氏綢莊。這是一套單門獨戶的房子,前面是小小一間店面,后頭通往一方小院,院里有三間屋子可住人裝貨。如今那客商走了,便空了下來。如今良錚尋到他幫忙,他便做了個順水人情。
貞繡珠連說:“我就一個人,哪里用得著住這樣寬的地方,有一間屋子容身就是。”
頡老板的老婆便勸道:“我們商戶人家,也常有人客來往走動。你一個年輕媳婦子混在里頭多有不便,還是單住的好。就是你妹子要來看你也方便。多的屋子我們自有貨品放進來,不另收你的賃金就是。”
蘭嬸兒也說:“你單另住著才好,頡家一大家子人,你住進去不便。若另在外頭住,哪里尋單間又有門戶的屋子去?”
貞繡珠這才罷了。
良錚素知這家人厚道,將貞繡珠的情形講了一遍,又說她如今只有這么個妹子在城中織造局做事,并無親朋可依靠,托他們照料。
頡老板聽說貞繡珠打算做些針線活謀生,想了想說道:“二位貞姑娘不在商籍,家主也不在這里,辦不了開鋪子的執照。況且你們原是清白農戶出身,也不該落到這里頭來。我這兒現成的鋪面,添些縫紉的活兒也便宜,不如就在我鋪子里接了活來,讓內人送進去給貞大姑娘做就是。你如今還算是良氏機房的工匠,做這些手上工夫倒是無妨。”
貞錦依行禮道:“多謝伯伯嬸子照應,我們人生地不熟,這里的事你們最明白,自當聽你們安排。收的工錢也由伯伯嬸子來定,我大姐只取八成,另有二成,只當謝你們賃出鋪面又幫著接活兒的使費。”
頡老板連連搖手:“我們不過舉手之勞,能什么使費?怎么好意思要你們的謝金?況且你們兩個年輕女娃在外頭討生活哪是那么容易的?”
推卻再三,貞錦依只得跟良錚說:“錚師哥,日后的賃金我們自己付就是,不敢再要機房出銀錢了。”
良錚知她不至于艱難至此,便爽快應了。
頡老板就叫頡嬸兒帶她們去院里安置。
頡嬸兒聽說貞繡珠懷著身子,連說“可憐見兒的”,自己幫她們姐妹收拾,又讓兒媳婦去廚房端了幾個雞蛋并一些柴米送過來。
良錚放了心,囑咐頡家夫婦有事無事常帶信去景州,又將貞錦依送去織造局交脫差事。見織造局果然拿出公文來,梳對了江安織造局出具的文書以及貞錦依隨身帶的腰牌,接了她進門,這才與蘭嬸兒返程回景州。
崇慶織造局規模并不比景州的小多少,差只差在領織機戶的數量少一些,手藝也沒那么高超。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江安錦官院前些年把整個江安省的織戶都搜羅了一番,但凡看得過去的,都弄進了景州城。
崇慶卻沒有督辦衙門,主管織造的只有一個六品郎中,下面帶著織造、染整兩局的局使,自然沒有那樣的魄力和手段。
但崇興一省產絲并不少,往年比江安還要多些,只是這幾年江安各郡的蠶桑新政推行得格外好,蠶農連年急增,這才超出了崇興,今年崇興又遭了災,就更加落得遠了。
貞錦依被織造局的人領進大門去,卻并沒有安排到哪個機房,而是被安在了外院的客房中。
如是數日,貞錦依雖覺異樣,但如今人地兩生,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安靜待著,以不變應萬變了。
又過了幾日,便有仆婦前來,進屋就說道:“貞姑娘,近日有客要來,這客房須騰出來,你得挪出去才好。”
這幾日送飯的都是這仆婦,除了頭一天給她辦文書的師爺,除這個仆婦之外,貞錦依再未見過這崇興織造局的其他人。
她只得問道:“我挪到哪里去?”
仆婦半笑不笑地說道:“挪去哪里我可就不曉得了,總之不能再住在咱們織造機房里頭。”
貞錦依心道:果然來了。
雖知仆婦未必會說真話,仍不得不問:“我是奉了江安錦官院督辦大人之命到這里來做工的,為何要叫我出去?”
仆婦冷冷道:“我們局使太太吩咐的,說你不是局里的人,也沒有機房說要請你去做工。這幾日是看你打外地來,沒地兒落腳,暫且收留你的。如今這屋子局里要用,只好請你自便了!”
“我帶來的文書腰牌都交到了局里,沒有文書,我怎好出去?出了這門,行不得路,也住不了店呀。”
本朝對戶籍人口管得最嚴,因怕流民鬧事,凡出門行路,不管到城池還是鄉里,都要驗看路引,查實了身份才可接納,在客棧住店,也同樣要有路引,不然就要當作流民送官法辦。
仆婦也知曉這些規矩,想了想答道:“你若真交到局中,我們自然不會要你的。你交給誰了,說給我,待我去問問。”
貞錦依知她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卻沒法同她計較,便說:“來時我師哥良錚交給這邊局里的黃師爺了,就是那個大紅門的織造衙門里,第一進院兒內靠東的廂房里的黃制勝黃師爺。”
仆婦聽她說得清楚細致,臉上顯出幾分詫異,說話也不似方才那般冷硬:“那貞姑娘你略坐坐,我去問問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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