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冬漾此時只身躊躇于病房門口,他從未有離開的意思,看到姜曉棉在熟睡,冼新辰在她的旁邊,自己又不忍打擾。
可細碎的腳步聲,還是傳入冼新辰的耳里,他輕輕推門而出。
“冬漾,你等一下。”冼新辰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走道里特別響耳,“等下曉棉她想去白頭湖,你陪她吧。”
向冬漾的出現,對于冼新辰來說,來得巧。
冼新辰的推辭,對于向冬漾來說,來的好。
向冬漾微笑示意,表示同意。
“那我把她交給你了,我先走了。”
望著冼新辰離開的背影,向冬漾呼出了一口舒舒服服的長氣。
半晌,里面傳來姜曉棉的呼叫聲。
“新辰哥...”
“媽...”
“冼叔?你們在嗎?”
姜曉棉睜開眼睛,沒有回應她,“新辰,奇怪,去哪了?”
她感覺有些渴意,起身下了床,雙手在旁桌子上摸索著,要找旁邊的水。
沒有摸索到水杯,卻被一雙手握住,遞給了她一杯水,姜曉棉笑著問:“新辰,是你嗎?”
姜曉棉沒有聽到眼前人的回答,她咽下了杯中的水又說:“你今天是不是喉嚨不舒服,不想說話,這樣也好,休息一下才好得快。”
向冬漾壓著嗓子裝作低沉沙啞,用不易被辨別的音色“嗯”了一聲。
姜曉棉沒有感受到異常,手里的空杯已被他接過。
“新辰,我們說好去白頭湖的,什么時候出發啊?”
向冬漾思愣了半晌,不知該作何回答,如果讓姜曉棉知道她面前的人是向冬漾而并非冼新辰,白頭湖之行,就會化成湖里的泡沫。
姜曉棉忽覺得自己被抱起放在輪椅上,很堅決地站起來反抗:“不,我雙腳還在,我不要坐這個!我要你牽著我的手,做我的眼睛。”
她滿臉迷茫的渴望,伸出手等待著另一雙手將她牽起,就像一朵孤零的木棉花在枝頭等待著溫暖的春風拂過。她如愿了,掌心沒有落空,一雙厚實如玉,沉穩得讓人心安的手,一點一點地指引她前進。
這雙手帶來的溫柔踏實,讓姜曉棉心頭竄升的歡喜沒有一絲雜念,也沒有丁點的懷疑,順其自然地以為那就是冼新辰的手。她的眉眼與唇角,如被喜神勾勒成彎月的弧度,笑面滿溢地想:“這是第一次,被冼新辰如此牽著手。”
耳邊的喧嘩聲伴著風聲嘶嘶作響,被牽的那雙手,不曾迷失過方向。不知道走了多久,又或者還需要走多久,聽見海鷗的聲音,姜曉棉就知道,她白頭湖之行的心愿達成了。
白頭湖是長南市有名的風景區,與市區醫院相臨。因長南屬于溫暖的南方,每年冬初的季節,就會有成千成萬的紅嘴鷗從遙遠的西伯利亞漂洋過海遠道而來,眷戀這邊溫暖的冬季,到次年的春天又飛回西伯利亞,周而復始。
瞧,湖波蕩漾,海鷗長翔,一只海鷗在湖面點水而過,長鳴而去。
“新辰,我聽見了海鷗的聲音!”姜曉棉細聽著聲源興奮地說道。
姜曉棉歡喚的“新辰”,于向冬漾來說,著實是兩字之苦。
向冬漾低頭回首自己二十出頭的人生,竟找不出其他痛事與此刻的苦味來相抗衡。一顆心如這泊坑,承受了百千噸的湖水,壓得自己大氣難喘。
反正,向冬漾扮演著冼新辰的角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論是異木棉那次,或是今日之事,他都不愿意開口趕跑她短暫的快樂時光。
“賣棉花糖咯,蓬松入口即化的棉花糖!”
姜曉棉的目光被吸引著搜索棉花糖攤販叫賣的方向,可是終究是徒勞。她扯了一下身邊人的衣角,帶那么點撒嬌的口吻:“我想吃棉花糖。”
棉花糖攤販果真長了一副好耳朵,沒等向冬漾反應過來,就已經先走上前來詢問:“小姐,先生,需要買棉花糖嗎?十塊錢一個。”
向冬漾給過錢,選了一個潔白的棉花糖,握起姜曉棉的手,穩穩遞到她手中。
姜曉棉咧嘴笑著,指尖觸摸著柔軟如云的棉花糖,將它們撕融在嘴里,觸及舌尖上的甜,這輩子都無法淡去。
湖邊臺階上,兩個人垂腿而坐,迎著風追來的海鷗,帶著一些猛烈的速度,撲騰著雙翅,將他們面前的湖水撩波起清靈的水聲。
姜曉棉感覺臉上有些飛濺的湖水,知道是那群海鷗在調皮,笑問身邊人:“這是回長南以后我第一次來白頭湖,你知道這里有個美麗的傳說嗎?”
沒有聽到回答,姜曉棉在心里頭暗自想:“新辰小時候大多在北方成長,想必這里的傳說故事他未曾聽聞。”
向冬漾看著姜曉棉,她面上平和之余,嘴角邊還沾有方才殘留的棉花糖,便伸手為她輕輕拿開,聽她緩緩開口說著那遠久的故事。
“這是一個跨越地域的故事。傳說很久之前,這里還不是一片湖泊,而是一座海拔很高的白頭山。白頭山的山神有個女兒叫做白雅,白雅生得很漂亮,她心里裝著遠方,喜歡游走各國世界。有一次,她游玩到另外一個國家,那是遙遠的西伯利亞,后來,她就再沒有回白頭山。”
湖風漸漸吹著,姜曉棉忽然停頓了一下,因為她唇邊的黏糊糖意招惹了一些發絲來粘。姜曉棉將散發捋在耳邊,繼續說道:“你知道白雅為什么沒有回白頭山嗎?因為她愛上了西伯利亞的一個養海鷗的小伙。而人和神是不可能談戀愛的,山神憤怒地把白雅抓回了白頭山。民間小伙在尋找白雅的時候,不幸在西伯利亞的雪地里凍死。
白雅為了愛人決定與山神決裂,一定要去西伯利亞,山神憤怒之下,白頭山立刻山搖地動,漸漸塌裂。因為白頭山實在是太重了,導致凹陷入地,形成了一片坑。
白雅知道情人死后,她選擇淚盡化成湖水,尸身投入湖底,而那個民間小伙的魂魄附在海鷗上。所以,每一年,就會有成群結對的海鷗過來飛旋在白頭湖上方,白茫一片。人們把這片湖叫做白頭湖,據說情侶相伴著走過這片湖,就會得到白雅的神祝福,讓他們一輩子白頭,永不分離。”
姜曉棉的故事講完了,這時候也漸漸地入夜,有幾顆微星出沒,漸漸地顯露在空中。
“星星出來嘍,回家啦!”旁邊傳來小男孩跑過的歡呼聲。
姜曉棉低語重復了一遍小男孩的話:“星星出來了...”然后又凝起眉頭嘀咕道,“多想陪你欣賞天上的星辰,可惜我的眼里,沒有星辰,至少,你此刻在我旁邊。”
向冬漾在一旁,聽到姜曉棉靠在他肩上輕微的呼吸聲,只有這樣沉默,他才可以更久地待在姜曉棉身邊。
“新辰,我困了。”
一件稍厚的外衣被披在姜曉棉身上,她能親切地感受到,這件外衣的重力所帶來的溫暖,以至于讓她靠趴在寬厚的背上,回去的路睡得很沉。
回到醫院后,向冬漾把姜曉棉放躺在床上的動作很輕,生怕吵醒了她。望著她累得熟睡的模樣,忍不住俯身往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而姜曉棉對于這個吻,渾然不知。
向冬漾等來了冼新辰,才動身回家。
第二天,姜曉棉醒來時,一早就聽見了林深和弟弟小泉的聲音。
“姐姐...”
林深見姜曉棉睜眼,笑話道:“醒啦?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醒得這么遲,都已經是十點多了!是不是昨晚做什么美夢啦?不愿蘇醒!”
姜曉棉只笑過不理。
“姐姐...”小泉過來拉著他姐姐的手直喚。
“小泉,怎么來了?來,姐姐看...看你。”姜曉棉說到“看”字的時候停語沉默了一下。
小泉忙安慰:“姐姐,醫生說了,你馬上就好的,到時候就能跟小泉一塊玩耍了!”
姜曉棉聽到后笑了笑。
林深在旁搬挪凳子坐時,見一件男外套落在上面。
“喲,是誰的外套落在這了?”
姜曉棉聽后心想是昨天在白頭湖時自己披的那件,便說:“這是冼新辰昨天穿的吧!等會提醒他一聲。”
小泉一眼機靈勁地瞄說:“姐姐,你錯了,這不是哥哥穿的外套...”
姜曉棉努了一下嘴,只當小泉是不懂事在胡說,便駁回他:“這是哥哥的,等下他來接你的時候你記得跟他說一聲。”
小泉聽了姐姐的囑咐,疑著“喔”了一聲點點頭。
下午后,林深從醫院剛回學校,才進了校門不遠,正巧聽見葉窈跟她的狐朋狗友走在前面嚼著舌根。
“哼,姜曉棉的那雙眼睛吶,特別能勾男人的魂,現在老天都看不下去,瞎了吧!”葉窈的語氣說得很難聽。
與葉窈同行的另外一個女人也附和著:“對啊,巴不得她一輩子做個睜眼瞎,看還有誰喜歡她!”
在她們中間開口說這句話的人叫余玫,呵,人如其名,愚昧無知。在學校里,她可是葉窈忠心不二的跟屁蟲,就因為葉窈在學校有些大姐大的氣勢,巴不得跟著她混,能討上一點好處。
葉窈又說道:“我那個妹妹也真傻,還三番五次去看她,再看,還不是個睜眼瞎!!”
“葉窈,你說什么呢!”
一個聲音從她們背后傳來,原來是林深聽不下去了,呵斥了她們。
“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姜曉棉的好姐妹啊,怎么?想教訓我們不成!”葉窈的話很傲慢,她有多瞧不起姜曉棉就有多瞧不起林深。
林深怒著上來就要扇葉窈一巴掌,可是葉窈也不是吃素的,眼尖著扭臉躲了過去。
既然巴掌拍了個空,林深氣下之余就踢了葉窈一腳。
“哎呦!”
葉窈不防備一腳被踹在地上,怒叫著她的伙伴:“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幫我群毆這個惡女!”
大家上前就要圍揍林深,哪知林深還會點拳腳,把她們都打了個鼻青臉腫,而林深,不過就是被揪了幾撮頭發毛而已。
葉窈立刻氣得花容扭曲,怒眼直視著林深:“林深,你記住你今天的行為!”
林深不屑看她一眼,翻白眼回道:“不勞你惦記,我一輩子記著呢!”
陸小郭從后面走來,見前面圍著一幫人,急忙穿過人群走去看個究竟。
葉窈見陸小郭從人堆中冒出來,像是抓到理一樣扯著他問:“陸小郭,你看看你們體育部的人,仗著有幾下身手,就欺負我們文藝部的弱女子,你說說該怎么處罰!”
陸小郭順著局勢見林深在旁邊,面對葉窈的指控,林深仍然一臉傲慢無禮,仿佛事不關己。
“林深,道歉!”陸小郭話中帶怒。
林深張著驚訝的嘴巴,豎著耳朵,聽錯了吧?臭鍋蓋居然命令自己對這個女人道歉。
陸小郭見林深沒有反應,又重申了一遍。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林深用更有氣勢分貝的聲音蓋過陸小郭斥責,“不,我沒錯,該道歉的人是他們!”
陸小郭的臉色變作嚴厲,“你作為體育部中的一員,我強制命令你向她們道歉!”
葉窈聽見陸小郭如此訓斥林深,臉面上不禁有些得意。
“我就是不道歉!”
“你信不信我從部里把你踢出去!”
陸小郭的話讓林深震驚,她辛辛苦苦淌汗水才進的體育部,現在卻輕輕松松被一句話推翻。
林深惱火,一轉頭,撞開人群離去,留下話道:
“愛咋樣咋樣,你林姑奶奶我不稀罕!”
會議室內,林深為剛才的事情怒紅了臉面,氣得她找了一張紙過來就要寫申退報告書。
“臭鍋蓋,死鍋蓋!”
林深一邊寫一邊罵,直到陸小郭來到身邊她也不停口。
陸小郭過來看著她,林深也不理。
冷戰了一會兒,林深才閑不住問他,粗著語氣:“怎么,你不去慰問慰問你的葉校花去啊!”
陸小郭聽她的意思,看來還能有心情開玩笑。
“哎,來正經的了?我還沒攆人呢!”陸小郭說著拿起她手里的申請書,面上有些嬉皮笑臉。
林深奪了回來:“不是你不要我,而是我不要你,拜托你搞清楚狀況!”
“什么我啊你的,要啊不要啊的,別說得好像是離婚協議書一樣!”
林深聽陸小郭的口氣比起剛才的威懾力,直接掉減八成,林深撇嘴,仍然記仇地說道:“剛才某人當著很多人的面揚言給我難堪,怎么,這會子就跟我耍起嘴皮子來了?”
陸小郭忙辯解:“盜版婆,這回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林深“哼”了一聲,表示不信。
“冤枉?難不成還有人拿著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著你說那些個話不成?”
“說你蠢吧,你就蠢得立馬來寫申退書了,這才是親者痛仇者快呢!”陸小郭說著就要走出去。
林深連忙在后面拉住他的帽子:“你什么意思,把話給我說清楚再走,別一詞半句讓人聽著不著調。”
“我說我要走了嗎?林姑奶奶,我是要去關門的!拜托放開我啦!”
林深一聽,悻悻地放開了他坐回凳子上。
陸小郭探出頭去看外面沒人,才將門關上。
“我剛才之所以當眾說你呢,是為了給葉窈面子...”
林深打斷了他的話:“吶?所以你就當眾不給我臺階?”
陸小郭遞給林深一杯水,解釋道:“你先聽我說完嘛,在學校我比你待得久,葉窈的人品脾性是怎么樣,我又比你更清楚。像你正直的性子,跟她吵起來肯定是你有理啦!但是你這樣跟她吵,就等于跟她樹敵了。而你又在我部下,所以啊,當眾我教訓你一下,她看著我的面子也不會對你怎么樣。”
林深細聽后,才覺陸小郭話中有理,別看他平日不著調地跟自己打鬧,原來卻有頭腦清楚的時候。
“算你有良心,但是我又不要你的保護。”林深話里仍然有那么一些不服氣的意思。
陸小郭拍了拍她的腦袋:“就你,哪日她找幾個小混混把你在回家的路上一堵,你叫爹叫娘的氣兒都沒有!”
林深才不信他呢,說:“我就不信她這么明目張膽!”
“說不定,那等你有信的時候!”陸小郭趣笑了她一句又想起來問:“剛才你怎么打的她們,怎么她們都鼻青臉腫你卻一點皮也沒掉?”
林深聽他問到點子上,得意地說:“才想起來問精髓啊?小時候學校里,高年級的人老來向我收保護費,所以逼得我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后來,他們見到我都會繞道而行!”
“行啊!”陸小郭豎起拇指對她刮目相看:“我怎么覺得你小時候的故事有那么多呢!”
林深拍拍胸脯:“這就叫作‘閱歷過人,才能出眾矣!’”
“嘖嘖嘖,贊了你一下,就像UFO一樣不明出身了!”陸小郭取笑后又正經提醒她:“不過,檢討書還是要寫的,畢竟眾目睽睽的,寫出來做個樣子才好平息。”
“知道了!”
林深底氣應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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