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來行祭禮,都是徐氏提心吊膽的時刻。
徐氏第一次準備祭禮的時候,仗著文府長房正妻的身份,又打聽到老夫人對文續的態度其實也不是很大喜歡,就將祭禮準備地平平淡淡,導致文續與他的嫡夫人葉赴花十分不滿,葉氏一轉頭就散播了她不少壞話,旁人也就說文府長房正妻稚嫩,祭禮也不會備。
徐氏聽了生了好久的氣,等到第二次,她把祭禮準備地隆重不已,許氏也只是淡淡地說這是徐氏的份內事。
徐氏覺得自己頗為委屈,怎么一個堂堂的長房正妻,要受一個區區的庶出二房正妻的氣,所以對許氏不大有好臉色。
再后來,她生了玉嫣,許氏生了瑩姐兒。
按照大家族的規制,分家出去的庶子帶著正妻來祭禮生母與父親時,長房是要做陪的,為的就是讓地下的人們看到,在他們死后,嫡庶子女們也是彼此之間和和睦睦的,好讓他們在下面安心。
所以,徐氏后來就帶著嫡長女玉嫣作陪葉氏她們。
因為葉氏的女兒瑩姐兒乖巧有禮,每次來祭禮,見了徐氏就問好請安,比玉嫣這個嫡長女瞧起來溫柔懂事多了,所以徐氏也就比較喜歡瑩姐兒,對祭禮也不大排斥了。
不過,葉氏實在是個嘴巴大的。
凡是在祭禮上,玉嫣她的禮數有一絲半毫的錯漏,葉氏都能添油加醋地傳出去,把芝麻大的禮儀差錯夸張成不通禮數,架子大。
經過這些交鋒,徐氏對葉氏的態度變了好幾變。
只要提起祭禮,想到有葉氏參加,她就覺得為難。
今日聽到葉氏不來,換了韓姨娘來,徐氏心里頭頓時覺得舒坦許多。
她看著玉嫣道:“你既然不想去,那就不用去了。不過葉氏那張嘴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你身為嫡長女不去參祭禮,恐怕被葉氏知道了,會到處傳你傲慢,目中無人,驕矜自大。不過你去了,對方只是帶個姨娘來,也委實拉低你的文府長房嫡長女的身份了。娘想著,倒不如選個庶出與我去陪同文續老爺她們參祭禮。”
玉嫣聞言點頭道:“既然二叔帶的是側室姨娘來參加他生母的祭禮,那咱就讓庶女作陪唄。這樣也不算失了禮數,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他雖說分家出去了,但論資排輩起來,他在族譜上也不過是個庶出,生母是牌位進不得祠堂的妾室,憑什么每次祭禮還要我這個嫡長女作陪。”
徐氏點頭:“我得想想,這么幾個庶出子女里頭挑誰去。我去問問老夫人,你先回去吧。”
且說詠修院內才撤了午膳,徐氏就搭著寶欣的手款款走了進來。
因為風停雪住,庭院里頭雪后景致頗佳,老夫人年紀已大,院子里枯枝吊葉,殘雪孤白,一番蕭瑟高景,甚合老夫人這樣年紀大了的人的審美觀念,所以特意命菡萏將桌子擺到了廊檐下,桌子四周都生了暖暖的爐子,倒也不冷,老夫人就坐在廊下用膳。
等撤了午膳,廊下便空落落的,那些隔五步就放著的盆栽也都枯禿禿的。
老夫人抱著暖爐在廊下一個人看景色,這樣孤涼的景色,她竟覺頗為歡喜。
菡萏還怕凍著老夫人,特意用烏梅自斟銀壺盛了滾燙的羊燒酒來預備著給老夫人喝了驅寒。
“老夫人也別光顧著看景色,您好容易守著老爺成家立業,有了這么一番好光景了,怎么還跟以前似的喜歡看這種孤蔽的景兒,還不如春天的時候,將您的大小孫女都攏在一塊兒,圍著您,一起賞花來得好。”菡萏說著又道:“這樣的孤涼景象,看著有什么興致。”
文老夫人聞言笑道:“你們年輕人喜歡熱鬧繁盛,我偏喜歡看這孤禿禿的景致。”
文老夫人說著又道:“說起攏著底下孩子們玩樂,我倒想起來了,阮柳姨娘院子里沒有小廚房,你吩咐咱們院里小廚房重新做些好吃的糕點送給她們,玉珺有自己的小廚房,就不必給她送了。再告訴她們,缺什么吃的喝的就來告訴我。”
菡萏低頭一笑。
文老夫人詫異:“笑什么。”
菡萏道:“老夫人這樣做,才像是一碗水端平的模樣。”
文老夫人道:“難道我這一碗水不端平嗎?我要是不端平,文續這孩子就別想有今日今時!他生母干下的那些惡毒事,足以令她被逐出文氏家譜,我不是顧忌著文續面子,還能容得她的牌位擺進這文府后院大祠堂的側屋?早給她丟到田莊子上做個沒人祭的了!”
文老夫人說著又道:“我也并非一碗水端平,只是這人吶,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最忌諱的就是誰最得寵,玉珺身為庶出卻得了單獨開小廚房的待遇,玉蝶玉蝴難免有怨言,我得施恩于玉蝶玉蝴,讓她們心里沒那么不平衡,免得薄了她們,叫她們嫉妒玉珺。這樣做,也是為了玉珺好。”
菡萏聞言低頭捂嘴輕笑:“老夫人當真是不得閑。當初文續文暮二位爺分家,您里外操持不少,連分家產作證的族人都是您親自寫信聯系的,老爺娶親您又是里里外外操持,聘禮,吉時,賓客,酒宴,您樣樣勞心勞力,蕭姨娘進府后,您還得派人盯著各院子不準議論老爺盜丹書鐵券為蕭姨娘免罰的事,還得招呼外頭各府,不準他們私下議論蕭姨娘的身份,好不容易這事過去了,這府里玉珺小姐又值得操心了,要顧忌這個庶出的想法那個庶出的想法,當真是操心哦。”
文老夫人笑道:“能得什么閑呢,別看我是富貴人,我倒愿意做個清閑的農女呢。要說操心,也就操一陣兒的心,這幫庶出孫子孫女重要的是小時候就把品行培養端正了,小時候端正了,以后長大了,文暮就算對她們偏心,她們也不會走歪門邪道,可要是小時候就爭風吃醋,心思錯了,長大后,文暮就算家產平分,她們也會處處不知足。我不過是操個這么一陣子的心罷了。”
正說著治理府內的心得呢,外頭三等丫鬟們連聲通傳徐氏來了,文老夫人便派人請了進來,徐氏特意戴著老夫人賞的雙桃并枝的金簪子進來,一進來倒也不說多少奉承話,文老夫人也不愛聽人講奉承話,徐氏便直接坐下道說了來意。
文老夫人心里存疑,但還是道:“你的安排倒是很得體,文續這些年對你丈夫也算是恭敬,雖然兩府不怎么來往,雖說他兩人朝務有歧義,但對外始終是兄友弟恭,不給旁人文府兄弟反目成仇的笑柄。只不過文續媳婦兒葉氏也太不識大體了,無論什么事,也得來參加祭禮啊,咱們這樣的大家族哪有讓側室姨娘來的道理,況韓姨娘又是風塵女子,憑她的德行出身,萬萬沒有讓玉嫣這個嫡長女去招待她們祭禮的道理。”文老夫人說著又道:“那你想著,后日,該安排哪個庶出去陪你一同招待她們參祭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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