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墨用力搖頭，他眼圈微紅，咬緊了牙關，每一個字都很用力：“那樣的未來，我一次都沒想過！有信心愛你一輩子，對你一輩子都好！絕不是為了什么贖罪——”

“我相信你沒有騙我。”

看到紀青墨慌張的模樣，墨念的聲音多了一絲溫柔，“大部分人在許下承諾的時候，都是真心的，沒有半點虛假，他們相信自己說的是實話，他們也的確說了實話，可那一切的前提都有時間限制——當時，他們在當時是那么認為的。”

“時間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它會改變很多東西，人在當時許下了自以為會遵守一輩子的承諾，在時間的沖刷變遷后，總會在某一刻，不知不覺就變了。”墨念輕嘆一聲。

紀青墨怔然：“念念，你……”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藏著緊張，聲音都多了一絲顫抖：“人在長大后，都會如此嗎？”

盡管一直將自己與墨念放在平等、相同的位置，可有一點問題他是無法逃避的——

他和墨念之間，相差了太多的時間。

“大多如此。”

墨念對他笑了笑：“或許你永遠都不會變。”

這話是對他的肯定，又像是對他的安慰。

紀青墨露出苦笑，他有些無力。

盡管得到了墨念的肯定，他卻忽然發現，在這一刻，他的心里竟然浮起了一絲不確定——

在思考了這些未來后，他竟然會對自己不自信，莫名的害怕。

害怕墨念說的事情會實現，害怕他無法完成對墨念的承諾，害怕他與墨念分開……

紀青墨微微顫抖，他單手扶額，指節泛白，透露出他的糾結。

“不解決問題，只逃避的話，會是什么結果，你已經從紀時笙身上看到了。”

墨念再次開口：“你覺得他那樣做是錯的，你一直想要推翻他，走正確的道路，可這條路才走幾年，你也開始犯了同樣的錯誤……紀青墨，或許連你自己都沒發現這個事實。”

人總會活成自己討厭的模樣。

紀青墨愣了愣，他緊珉嘴唇不說話。

“既然如此，你還打算逃避這個問題，不與我說清楚嗎？”墨念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接著再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紀青墨。

沉默在這個狹窄的空間中蔓延。

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紀青墨一聲嘆息。

“……輸給你了。”

紀青墨無奈的笑了：“這次，不是為了迎合你，包容你，而是遵從我意志的真心話。”

墨念贏了他。

他承認墨念說的是對的。

“給我點時間。”

紀青墨又道：“有些事情，我還得想想……你說的沒錯，過去我一直在逃避某些問題，不去解決，最終將裂痕擴大，我犯了跟紀時笙一樣的錯誤，或許我現在的樣子……和我的初衷不一樣吧。”

他頓了頓，露出迷茫的表情：“可我的初衷……又是什么呢？”

他誕生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如果說時盛是因為紀時笙想回到最初什么時候都沒發生的模樣，又以那個樣子遇見平安無事的墨念。

那么他呢？

他到底是為了什么而誕生？

紀青墨閉上眼睛，靜靜回想。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從最初到現在，他經歷了太多事情。

正如大人想不起嬰兒時期剛出生那天發生的事，他想要找到他第一天出現的全部記憶，也是相當不容易的事。

但他必須要想起來。

紀青墨感覺他好像沉入了黑暗之中，四周閃爍著光，那些光便是他一路走來的記憶。

或揪心，或快樂，承載了他太多復雜情緒，他只是回憶起畫面，便能又一次體會當時的心情。

這是屬于他紀青墨的記憶。

從2012年開始，直至今日。

這些記憶，不是他從別人那里承載的，而是完完全全屬于他的東西。

紀青墨努力翻找著，他不斷回想他剛出現時那些日子的記憶，體會當時的心情、細節，去思考他那時的想法。

過了很久很久，紀青墨感覺他什么都沒想出來。

他的出現仿佛毫無理由的，只是為了跟紀時笙作對似的。

真的……是這樣嗎？

紀青墨恍然，他最初與紀時笙的不同，僅是一段記憶，那段火場的記憶。

他因這個分叉點而生，卻不清楚其中的理由。

這段與紀時笙腦海中不同的記憶背后，到底代表了什么含義呢？

紀青墨不禁回憶起了那段對他來說也極為痛苦，難以面對的往事。

紀時笙連累墨念一同被綁架，與墨念困在火場中，最后看著墨念被火吞沒……

瞬間，紀青墨睜開了眼，輕喘著氣。

即便是他，也不愿多想那些事。

太……窒息。

“你還好嗎？”

這時，一個聲音從他身旁響起。

紀青墨還沒緩過神，下意識被聲音吸引朝對方看去，撞入視線的是墨念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

或許是剛才想起了那段不快的記憶，紀青墨看到墨念后，不自覺將墨念此時的臉，與小時候的重疊在一起。

剎那間，紀青墨腦海中仿佛掠過了一絲光，他呆滯在原地，怔怔看著墨念，一陣無言。

忽然，紀青墨感覺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洶涌而出。

墨念看到他淚流滿面的樣子，嚇了一跳：“你怎么了？抱歉，是我逼你逼太緊了嗎？如果想不到的話，就不要想了，時間還很長，不用著急……”

“對不起。”

墨念話還沒說完，紀青墨忽然開口，帶著顫音，向她重復：“對不起……念念，對不起……”

他哭著重復這三個字。

墨念渾身一震，向紀青墨伸去的手停在半空。

這一幕，似曾相識。

兩年前，她之所以離開江城，便是看到了紀時笙跪在地上，哭著對她說對不起的樣子。

而現在，紀青墨竟然做了一模一樣的事。

墨念有些慌張：“突然之間說這個做什么？是哪里不舒服嗎？我讓王隊長來接我們回去吧，請李醫生給你看看。”

說著，墨念伸出手，幫紀青墨擦眼淚。

紀青墨抓著她的手，微垂的頭用力搖晃：“不，不用……我只是……只是……想對你說這句話而已，對不起……現在才帶著那些記憶，帶著那些責任，對你說這句話……對不起啊，念念。”

他終于想起來，他到底是因為什么而誕生。

理由很簡單。

他只是想對墨念說一聲，對不起。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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