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把止血帶扎在了左手手臂上,然后把止血帶的一頭咬在了齒間。
越來越痛了。她把針推得很慢,抑制劑注入血管的時候,從針孔開始,每一根血管都在顫抖,尖銳的痛迅速傳遍全身。
疼痛持續了將近一分鐘,她全身已被汗水浸透,她吐掉牙關里已被咬爛的止血帶,倒在了床上。
最后三管抑制劑。最后三天。
林湘平靜地想。
在蘇桓進屋之前,她已經把剩下的抑制劑和用過的針筒、藥瓶收拾好。
她不在他面前打抑制劑,不想讓他看到她的難堪。她也不會在他面前變成狼的,到時,她會提前離開他。
蘇桓給她做了一條烤魚,用竹簽串著拿進來。她假裝剛剛睡醒,躺在床上揉著眼睛笑看著他。
她知道他對她好,從小就對她好,記憶里,他們總是吵吵嚷嚷,不斷抬杠,但他從來沒有真正和她紅過臉。
那時他們還小,她八歲,他十三歲。
蘇桓為了她和同級的戰士打架,被揍得鼻青臉腫,然后被田婧關了三天禁閉;
學徒們做體能訓練,他總在完成以后折返,一邊給她鼓勁,一邊陪著她跑到終點;
他為了幫她通過3D建模考試,通宵達旦地逼著她反復練習,最后她累哭了,在他懷里睡了過去……
他無條件地給著她這些,從沒索取過回報,以至于在內心深處,她居然把他的好當成了理所當然。
林湘心里涌上一股溫情。她從床上爬起來,沒有接他遞過來的烤魚,她吻了他。
蘇桓輕輕地捧起她的臉,皺眉說:“你沒有刷牙。”
“你還嫌棄了?”
“有一點嫌棄。”他低頭輕咬著她的唇。
他把烤魚舉到她臉前:“這邊烤焦了,你吃另一邊。”
她留意到他臉色不大好:“怎么了?”
“我們得走了。”
“好。”林湘沒有多問。要找兩個駕著戰機逃跑的大活人,對靈契團來說不是難事。她知道他們早晚會找上門的。
蘇桓把烤魚遞給她:“我去最近的城鎮上買點干糧,路上會用到。如果一個鐘頭內我沒有回來,你就走。”
“我和你一起去。”她接過烤魚說。
蘇桓搖頭:“我一個人去行動會更方便。我會處理好所有事情。我會帶你走。我會保護你。我們以后都會在一起。你相信我嗎?”
她聽著他一連串許諾式的話,不由得笑了:“我當然相信你啊!你又沒有騙過我。”
蘇桓又說:“我走后,發現有危險,一定要馬上離開,你的傷沒好,不要和他們硬拼。我會來找你。”
“我會等你。”
他抱緊她,用力地吻她,從她的唇,到她的臉頰、眼睛、額角,仿佛要把她融進身體里一樣。
最后蘇桓不得不放開了她:“好了,我得走了。”
林湘的眼睛膠在他身上,看著他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頭看她,他欲言又止:“要是他來了……”
他沒有說下半句。她也不想假裝她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她故作輕松地說:“他來了,我就殺了他。”
“你真的那么想嗎?”他的言語里帶著憂傷。
“是啊。狼族嗜血,殺人不眨眼,你不知道?”她戲謔地說道。
蘇桓站著,還是沒有動。她收起笑容,站起來走向他:“聽著,我是你的。從身體,到心,都是你的。”
蘇桓緩緩開口:“林湘,我不想逼你。可是你和他之間,只能活一個。如果我見到他,為了你,我也會義無反顧地動手。”
“我知道。”
她笑了,他轉身離開。
她愛過常風。愛過就是不再愛了。林湘對自己說。
這幾天,林湘刻意不去想常風,她沒有多少時間來悲傷。他會來嗎?他當然會,他們天生就是對立的,殺她是他的使命。
她跑進竹林,把腕粗的竹子削成手臂長短,一端削尖,備了一堆放在屋里。她手里拿了一支,躺在躺椅上把玩著。
林湘合著眼,聽風吹云涌,聽竹葉婆娑,聽魚在湖中游動,一切響動,逃不過她的耳朵。她自然聽到他走近的腳步聲。
常風沒有隱藏,他把戰機開到了湖邊停下。他就是要她知道,他來了。
常風踏上棧橋,遇上了從湖中小屋窗口中飛出來的第一根竹子,竹子像被賦予了生命,直扎進他腳前的竹板上。
他沒有停下,繞過地上的竹子繼續往前走。第二根竹子飛了出來,一樣不偏不倚,釘在了腳前。
他依舊往前走,遇上了第三根竹子。
林湘終于在門前出現。她臉如紙白,神色凜冽,穿著一件黑色背心,長發披散在肩上,遮蓋著右肩裹著的繃帶,但他還是一眼看到了:這是他讓她受的傷。
她將手里抱著的一堆短竹扔在了腳下,只留下了手里的兩根,然后輕輕開口:“你再往前走,我就殺了你。”
他在她面前感到詞窮,他想說的每一句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而林湘顯然沒準備給他醞釀開口的機會,兩手微動,手中的竹子就已擲出,在兩人之間劃下兩道綠光。
常風閃躲著襲來的竹影,一邊往她的方向邁進。她用腳尖一踏一勾,將地上的竹子也一根根地朝常風踢去,速度越來越快。
常風只得喊道:“林湘,你必須離開蘇桓!”
林湘充耳不聞。離開蘇桓?常風有臉對她說這樣的話?
她將最后一根竹子勾了起來,手往前一推,下一秒,她已經跟在竹后來到了他面前,他躲過了竹子,沒躲過她的手。
利爪在他臉上劃下深深一道血口。雖然傷口馬上愈合,但血依舊淌了他一臉。
常風意識到他必須讓她停下來。他就勢扣住她的手腕:“蘇桓是內奸!”
對他的話,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她反手解掉他的掌握,指尖刮破了他的衣袖,他觸及她的目光,布滿冷峻,根本聽不進他的每一句話。
單打獨斗,他不是她的對手,然而她身上有傷,他盡全力,可以和她打個平手,但他不是來和她打架的。而且,再打下去,必然會加重她的傷勢。他心急如焚。
他繼續叫道:“是蘇桓和莫凡勾結獸族滅了粵城分部!”
在他的叫喊聲中,她用腳踢起斜插在地上的一根竹子,右手一抄,往他左胸直刺過去。
她是真的恨他。有多愛,就有多恨。
剎那間,他終于明白他傷她傷得有多重。他沒有辦法彌補,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死在她手里。
常風放棄了躲避,挺直胸膛,迎向她的穿刺。
“不要留情。”在常風靠近她的時候,林湘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如同咒語般,每念一次,心就鎖緊一重。
她也確實這么做了,她的一招一式,干凈利落,她有能力殺死他。
然而當竹子尖端離常風胸前僅剩一寸的時候,林湘禁不住心里一凜,手不自覺地往左側一偏。他居然猛地伸手抓住了竹子,順著她的力度扎進了自己的胸口。
林湘終于停了下來,錯愕、驚恐、懊惱、痛苦相繼爬上了她的臉。
“我不會再傷害你,現在說太遲了嗎?”常風深吸一口氣,把胸前的竹子拔了出來,血濺了她一臉,他往后倒下。
林湘扔下竹子撲向常風,她撕開他的衣襟,傷口距離心臟不到五厘米,她用手壓緊了汩汩流血的胸口。
他忍著痛,一手放到了她的手背上,另一手抬到了她臉前,替她擦去奔涌而出的眼淚。
“對不起……可是你必須離開蘇桓……”常風把手環里儲存的視頻調了出來。
她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這段視頻,哭得不能自已,不斷搖著頭。
不應該是這樣。他為什么要來?她不想知道這些,她現在過得很好,蘇桓會陪著她直到最后一天。然后她就會把他們全部忘記,人類的世界與她再沒有關系。
為什么偏偏是蘇桓?接下來,怎么辦?
她茫然不知所措,然而她沒有時間去考慮,她聽到了戰機的轟鳴聲。
常風的傷口開始愈合,但疼痛仍未完全消失,他從地上撐起身子。他也聽到了。
他蹙緊眉,問她:“蘇桓呢?”
“他不在。”林湘輕聲道。
“走!”
他跳起來,拉起林湘往戰機跑去,但沒跑兩步,他就聽見了頭頂的隱形戰機伸出槍口的聲音。
無處可躲。
他抱緊她,趴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身體給她擋下密集的子彈。
她耳里灌滿了粗糙的槍聲,仿佛要把她的耳膜撐破。
她不知道他為她擋下了多少顆子彈,他的身體把她完整地包裹著,如一堵堅實的鐵墻,然而每一顆子彈打在他身上,她都能通過輕微的顫動感覺到。
血不斷地濺落地上,開成了無數艷紅的花,一朵又一朵。
她害怕起來。常風有極強的自愈基因,但是,在接連的創傷下,他也會死的。他很可能在傷口愈合前就失血過多死去。
她推了推他的胸膛,沒推動,他已經進入休克狀態,卻依然死死地抱著她。
她哭喊起來,使勁推著他,他們要殺的是她,不是他!
當第一輪的槍擊停下,第二輪沒來得及接上的間隙,她終于把他推動了,兩人相擁著滾進了湖水中。
湖面瞬間被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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