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鸞臉上一燙,再看看抖著肩膀偷笑的肖百戶,整個人都不好了。
來看她出洋相?要說很開心娛樂到你們嗎?哼。
“不請我進去?”
元長庚輕易讀懂那張小臉上生動淺顯的懊惱,捻捻手指上的墨跡,恍惚還殘留一點嫩滑之感。
不過分別近月,她卻已似脫胎換骨,膚光勝雪,人也長高了好些。
稍稍豐潤長開些的五官,也更像蘇家人了。
元長庚眼底流光閃過,狀似無意地掃過她周身,又很自然地越過她的頭頂打量屋內。
屋里擺設簡潔,窗明幾凈,桌案上一枝杏花斜倚瓷瓶含苞吐蕊,暗香襲人。
那套文房四寶很是眼熟,約莫就是他送與她的那套,不知她用的是否順手。
“啊,請進。”擋著門的蘇錦鸞本能側身讓路,面色訕然。“屋里有點亂。”
元長庚輕笑,長腿一邁,施施然進屋。
肖明沖她擠擠眼,臉上笑意未散,也腳跟腳地進去。
蘇錦鸞癟癟嘴,偷偷抬手抹一把臉頰,手上不見墨色,這才吐出口氣。
為什么每次都不給她一個閃亮登場?欺負她不是女主嗎!
“啊別看!”
才吐槽一句,蘇錦鸞便看到那人踱步到書桌前,撿起她廢棄的紙團展開來瞧。
蘇錦鸞想也沒想地撲了過去!
黑歷史,不能看,太丟人!
元長庚云淡風輕地舉高右手皺巴巴的紙,左手輕輕一帶,將飛撲過來的小姑娘旋轉一圈扶穩站好。
“這名字確實難寫了些。”
元長庚看著那滿篇突兀的墨團團,真心實意感嘆。
只是,為什么是蘇,錦鸞?她知道些什么?
元長庚探究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對鬼神之說不置可否。
錦衣衛勢力遍及天下,各地奇人異事俱都調查上報,其中大多是謀財害命的騙子,也不乏白蓮教妖人以及得道高人之類的存在。
多一個楊錦鸞,本也不算什么。
只要她不為非作歹,朝廷也不是容不下。
他感興趣的是她眼熟的相貌,以及蘇這個姓氏背后,可能隱藏的內情。
還有一部分是他的私心。
元家如今雖然只剩下他一根獨苗,可祖上傳下的婚約,他仍舊打算履行。
據聞蘇家那位未出嫁的二小姐蘇瑾沫,對這樁婚約極為不滿,心悅廣平侯世子李念的事情更是鬧得沸沸揚揚,全京城皆知。
強扭的瓜不甜,他也沒想硬要娶回來一個怨偶。若蘇府也同意,換個聯姻人選未嘗不可。
反正都姓蘇,難得小兔子合他眼緣,想必蘇相也不介意添丁進口,多認下一個女兒嫁她,可謂皆大歡喜。
蘇錦鸞被轉得頭暈,聽他實事求是地說話,嘴巴下意識委屈地一癟。
“是吧?太不友好了這名字。這要是讀書被老師罰寫名字,會寫斷手的!”
旁邊存在感又稀釋得極低的肖明忍不住噗嗤一聲,擺手搖頭,示意不用管他。
他的名字好寫得緊,真沒體會過這種苦惱。
元千戶的名字也還行,全都沒法跟這小丫頭相比,噗。
元長庚睨他一眼,將紙放回桌上,又掃一眼那本翻開的話本,眼力極好地掃到那句“彩云追月還”。
這便是她想改的名字?
丁月。
姓名全拋,半點沒有宗族掛念,心灰至此了?他可不認為她會真懼了那羅惜弱。
“幸好你是女子,無須讀書科舉。”
他隨口應一聲,對自家人更多幾分耐心。
他態度太尋常,傻白甜蘇錦鸞不但沒警覺,還大生知己之感,揉著抽筋的爪子,心有戚戚焉:
“大大說的對!”
噗嗤。
近距離圍觀好戲的肖明忍不住又笑,再度朝挑眉望來的元千戶擺擺手,示意無須在意。
他算是瞧出來了,冷心冷面的血觀音動了凡心,瞧上人家小丫頭了。
偏偏小丫頭情竇未開,拿他當爹看!
大大,噗!
元長庚嫌棄地斜他一眼,如何不明白這人好探聽秘聞的劣根性。
不然這人也不會放著好好的文官不做,偏要進錦衣衛,還一路有滋有味地升到了百戶之職,他那好打聽的性子功不可沒!
都是自家兄弟,自己也無不可告人之事,便忍了他罷。
“大大?”
元長庚玩味重復,打量她快到他上臂的嬌小個頭。
兔子還是小小只才可愛。
“是恩同再造的意思?我可沒福氣有你這么大的女兒。”
他看似玩笑地又掃了垂著眼皮的肖明一眼。
拿腳后跟想也知道,這小子肯定又張著耳朵,眼珠子偷偷滴溜亂轉,打算將他倆每句話每個聲調每個停頓每個表情,都偷窺得清楚。
好在這小子口風緊,不該說的不會亂說,否則早趕出去了。
肖明被他瞄這一眼,骨頭縫里都冒涼氣,死死閉緊嘴再不敢噗,心里腹誹不停:
元千戶這樣絕頂聰明的人,討好個小丫頭都不會,什么爹啊女兒的,怎么那么,那么刺激呢?有戲!
肖明消停了,他原本存在感也不高,扔人群里找不著的那種,只要他不出聲,能被蘇錦鸞忽視到底。
蘇錦鸞這會兒完全想不起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在,滿腦子都是那句震撼的“我可沒福氣有你這么大的女兒”!
大大你腦洞好大!
大大你不帶這樣占人家便宜的!
大大,咦?難道是“大大”的鍋?好像這詞兒原本在方言里是喊爹的。
無意中又坑了自己一把的蘇錦鸞掩面而泣!
網絡語言荼毒孩子,語文老師要哭了!
她抹把臉,勉強振作精神,直面慘淡的人生。
“呃,大大的意思是高手、能人,是敬稱,和血緣關系無關。”
想想覺得解釋得有些牽強,她又畫蛇添足道:
“是我從夢里學來的,跟咱們這邊說話習慣不太一樣。”
元長庚看著她外強中干的心虛模樣,略一頷首。
“寫字習慣是不是也不一樣?那邊怎么寫你名字?寫來看看,咱也開開眼。”
元長庚重新鋪好一張白紙,將毛筆塞進她手中,連墨水都蘸好了。
蘇錦鸞卻之不恭,趕在墨汁滴落之前落筆,一揮而就,嘴里還分心拍著馬屁:
“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字確實也不一樣的。”
元長庚看著紙上墨跡淋漓的仨字,雖然缺胳膊少腿,也沒多少風骨,但確確實實能認出,像蘇錦鸞三個字。
而不是楊錦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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