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從書案上拿過毛筆,大手一揮,許敬桓的怒氣透過筆墨透在紙上,那墨跡滲下宣紙將底下的書案都給沾上了痕跡。
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這休書上的字跡與他平日的字跡全然不同。筆跡全是亂的。
正如同他的心一般。
“李槐夏,有夫許敬桓,因其亂族,不守婦道,有違女德。既以二心,不同歸于一志。故立此休書休之,此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各自婚嫁,永無爭執。恐后無憑,自愿立此文約為照。”
將筆往書案上一扔,濺出點點墨痕,抽出那張休書,許敬桓將它一下甩在了槐夏面前。
“從今以后,你同我許家,同我南平王府,再無瓜葛!”
眼淚一滴一滴掉落下來,槐夏顫抖著將那一紙休書拾起,看著上邊的文字,終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亂族?不守婦道?沒想到我在你許敬桓眼里竟然就是這樣一個人。”
槐夏左手扶著旁邊的柜子勉強起身,拿著休書的右手微微顫抖:“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卻沒想到,你對我的信任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信任?你叫我如何信任你!”
許敬桓似是一刻都不想同她多說一句話,背過身去不愿多看她一眼,沉聲道:“你走吧!趕緊離開南平王府!有多遠走多遠!”
“我未曾做過的事,你就算讓我死,我也不會認。更不會領著這樣一封休書走!”
槐夏一把將自己手中那封休書撕碎,碎紙片灑落一地。越過許敬桓站在書案前:“許敬桓我告訴你。今日不是你要休我,是我要休了你!休書,我同樣會寫!”
“許敬桓,有妻李槐夏,因其多疑之性,涼薄之情,得之我厭。既以二心,難再同志,故立此休書休之。此后一別兩寬,各自婚嫁,永無爭執。恐后無憑,自愿立此文約為照。立約人李槐夏,含元十一年五月一日。”
看著自己因為受傷的右手寫出來歪歪扭扭的字跡,槐夏一咬牙將自己的大拇指咬破滲出血來,在休書上蓋上了鮮紅的印記,眼眶通紅走到許敬桓面前。
“這是我給你的休書!給我拿好了!從今以后,我同你許敬桓,再無半點干系。”
“恭喜你得償所愿。”
一把將休書塞進許敬桓的懷里,槐夏連包袱都未曾收拾,直接大步邁著步子走出了房門。
強忍住自己眼眶中的淚水,槐夏高昂著頭踏過門檻,連回眸都不曾有。
所以她未曾注意到,許敬桓緊緊捏著的拳頭,還有同樣隱忍著的情緒。
南平王聽見這邊的動靜,這會兒已經趕了過來。看見槐夏要走,趕緊走到她面前將她攔下:“槐夏!”
“爹爹……”
槐夏知道自己今后再也沒有機會喊面前這位老人為爹爹,聲音中帶著些留戀的感情。嫁進南平王府雖然只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可面前的南平王卻是真的將自己當作女兒來對待。
所以她一直相信,南平王將李家滅門。一定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槐夏,真的要走?”
“爹爹,他同我之間,已經沒了最基本的信任。他懷疑我與他人有染,我不想同他辯解,無話可說。他既然想讓我走,那我也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只是爹爹,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槐夏……”
“我知道爹爹的所作所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一定會讓李先生調查清楚此事,減輕爹爹身上的罪孽。”
南平王聽見她這番話,趕緊伸手拉住她:“槐夏,聽爹爹的,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讓李先生也不要再管。我自己做下的孽我一人承擔,不要再去查背后的人了知道嗎?”
“為何?”
“這背后的人,不是你們能招惹的起的。”南平王握住她的手,“槐夏,你是個好孩子,你值得有更好的人生,沒有必要深陷其中。”
“這是爹爹給你的盤纏,回到京嵐城,就算不繼續做李先生的丫鬟,也能安安穩穩過上一輩子。”
南平王將裝了好幾根金條還有些碎銀兩的錢袋遞到槐夏手上,見她手腕受了傷,趕緊讓旁邊的云雷將身上的金創藥給拿過來一并交到她手上,“這個藥也收著。”
看他一股腦地往自己懷里塞著東西,槐夏鼻子一酸,險些又要掉下淚來:“爹爹,保重好自己。”
旋即轉頭看向剛才自己離開的方向,想著還在那房里站著的許敬桓,哽咽著聲音說道:“還有,讓他也照顧好自己。”
“嗯嗯。”南平王微笑著看向面前這個被自己視作親女兒的槐夏,想到昨天兒子對自己說的話,總歸是把自己欲言又止的話給咽了下去,“你也是,照顧好自己。無論什么事,都要先想著自己才是。”
雖然心里并沒有打消要調查清楚李家滅門案的念頭,但為了不讓他擔心,槐夏面上還是答應了他。
槐夏伸手朝南平王行禮,鄭重其事地朝他拜別,這才轉身踏出南平王府的大門。
終于忍不住掉下淚來。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仰頭看向天,天上的太陽明晃晃地刺著她的眼睛。在陰雨綿綿的韓州,這樣的天氣實在是難得的好天氣。若不是出了這樣的事,或許許敬桓正商量著同自己去踏青,又或者去逛逛城東的集市,去院子里栽新得到的花種。
可白頭偕老,終究只是空許約。
“槐夏姑娘!”
槐夏正兀自傷心,回憶著同許敬桓相識的點點滴滴,突然聽見不遠處有人正在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
“揚先生?”
揚名立萬騎著馬往她的方向趕,前邊一個中年男人聽見他喊出槐夏的名字,立刻停下來一躍而下站定在槐夏面前。
只見他聲音突然顫抖起來,雙手扶住槐夏的肩膀,眼含熱淚,嘴里小聲念叨著一個名字。
槐夏的記憶突然一下翻滾起來。
“楚楚,今天有沒有好好識字?”
“爹爹,我不想識字,我想出去玩……”
“乖,我們念完這幾個字再出去玩好不好?”
“老爺,楚楚只是個女孩子,用不著識這么多字,你又何必對她這么嚴厲?”
“你知道什么!她身來就應該背負這樣的命運,即便她只是個女子,若她無法成才,我又有何顏面去見大哥?”
“爹……爹?”
槐夏看著面前這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下意識地喊出了這兩個字。
“我的好閨女——”
霍宗明老淚縱橫,一把將槐夏抱在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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