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趕著點的將江半夏要的酒菜上了桌,兩葷兩素還帶一壺酒。
江半夏又說了些好話哄著楊一清熱熱鬧鬧的吃了頓便飯,下午的時候這三人待在屋子里蒙頭補覺,等再醒來時,已是月上柳梢頭了。
“老大,咱們這樣能成嗎?”何喬倚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粗布短褐又看了看扮成讀書人的楊一清。
怎么人和人之間差這么大?
江半夏白了一眼何喬倚,她將桌子上從小到大擺成一排的鋼針仔細用布條綁在腿上而后又將匕首插回腰間。
這些兇器在燭光下閃著寒光,看的楊一清渾身起滿雞皮疙瘩,他問:“腰間已經跨了刀,怎么還要在身上藏...這么多暗器?”
這些東西應該算是暗器吧?楊一清發揮自己看話本子時的想象。
“為了保險,萬一出了事我也好救你們。”江半夏又將桌上那排鋒利的刀片插在護腕上,她轉了轉手腕,保證這些兇器不會掉下來。
江半夏的這句話將楊一清說懵了,這家賭坊難道很可怕?要人這樣防備著?
三人在屋子里上下收拾了一番,楊一清扮成富家公子,江半夏與何喬倚則充當護衛。
一出門,任誰都要說像那么回是。
“楊大人,自然點。”江半夏在后面提醒道:“你現在是個富家公子,沒有必要將臉板住。”
原本走的還很自在的楊一清,頓時覺得手腳不是自己的了,他將腰間的扇子取出尷尬的扇了起來。
白天開元賭坊所在的這條街,家家店鋪緊閉,等到了晚上這里又全然是另外一幅模樣,滿樓紅袖招搖,光是點燃的明角燈都有數千盞,明角燈從頭頂穿繩而過,照耀如白日。
——原來這里是條花街。
何喬倚猥瑣的深吸一口氣,他道:“這里是仙境嗎?滿街都是香的!”
“仙境?”江半夏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她道:“這里是有錢人的仙境,窮人的地獄。”
似乎為了應驗她的話,眼前一家妓館門前就上演了賣妻的慘劇,女人哭聲震天。
“既然人都賣了,還不趕快走!在我們門前哭哭鬧鬧的。”老媽媽站在門口趾高氣昂道:“真是晦氣!”
兩旁的龜公硬是將這兩人分開,女人被拖進了花樓,而女人的丈夫則被摜到了地上。
那男人掙扎的吼道:“我一定會攢夠錢來贖人的!”
“就你?”老媽媽冷嗤一聲:“別下次輸的連衣服都不剩。”
老媽媽一揮手,立馬就有龜公上前將這個男人往外趕,一邊趕還一邊呵斥道:“別影響我們做生意!”
如此人間慘劇楊一清是第一次見到,他上前就想幫這個男人討個說法。
“楊大人。”江半夏冷聲將楊一清叫住:“你能幫的了什么?”
“我...”楊一清被問住了,他好像什么都幫不了,想了半天他憋紅臉道:“我可以...出錢將人贖出來。”
說到最后楊一清的聲音小到微不可聞。
“楊大人?您家里是干什么的?”何喬倚突然問了起來:“莫不是賣鹽的?有錢沒處花?”
楊一清被說的滿臉通紅。
“救一個人不是救人而是害人。”江半夏冷靜道:“況且你救她一次難道能救她一輩子?”
“你將她贖出來是能娶了她?還是能給她安穩的生活?”江半夏緩聲質問道:“難道繼續還給她的丈夫?”
何喬倚應和道:“就是的,這種事情每天都有,況且那女人的丈夫明顯是為了賭才賣了她,你將人救了又不安排,如果是還給她丈夫,頂多讓人家又再賣一回,說不定人家還嫌你煩呢。”
這樣的事情,生活在底層的江半夏和何喬倚見多了,這些人都是將妻女賣掉或典給他人,他們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因為懶,賣了女,典了妻,沒錢了還能去敲詐買主一筆。
這樣的小民案子衙門每天都在受理,屢見不鮮。
“更何況官府承認因貧窮、疾病而賣妻的處置方法,賣休買休在去年已經寫進了律條。”江半夏似嘲笑道:“這條還是內閣批了條的。”
也就說,楊一清除了能將人買回來,他并不能為這個女人做任何事,更不能懲處買賣雙方。
“我以后哪怕窮死,也不會賣掉老婆和女兒!”何喬倚立馬接道:“內閣的人都是群瘋子,這種條律為何能允許通過?他們怎么不去把自己的妻子女兒賣掉!”
江半夏冷笑一聲道:“所以,我們幾個沒有任何理由去救這個女人,即使救了一次,還會有下一次,除非能給她一個安身之處。”
否則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這個女人。
她面上是冷的,心里卻涌上無限酸楚,不知道是在為自己還是為那位被賣掉的女人。
“就是的,我們買了她還會有別人,總不能將所有的人都買下吧。”何喬倚嘆道:“哪能每個人都救。”
“不過話說這女人的丈夫也是個心狠的,為了多賣點錢竟然將妻子賣到這種地方來。”何喬倚咋舌道:“到了這種地方可就是要沒入賤籍的,以后生了兒子世世代代都是龜公,生了女兒也同她一般世世代代為娼。”
“要是有點良心,賣給沒老婆的鰥夫,好歹算是一條生路吶。”何喬倚嘆道。
聽聞此話,楊一清愣在原地,他的腦袋里一片空白。
“楊大人,您就別自責了,好歹在花樓里還能有個活頭。”何喬倚安慰道:“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被賣到邊關妓營去的,賣去那里的才叫慘。”
楊一清的世界突然翻天覆地的變了,家境殷實的他從不知道這些人間疾苦,如今只覺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來。
“走吧。”江半夏輕聲道:“再晚時間就不夠了。”
江半夏冷冷的看著這條燈火輝煌的街,在她眼里這里又何嘗不是另外一重地獄,她心里‘活著’的念頭生根發芽,緊緊的捆住她。
如果不是曹醇,她恐怕也會成為這些女人中的一員。
楊一清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住了腳步,直直問道:“我若是想改變這一切,要怎么做?”
“改變?”何喬倚像聽到什么笑話一樣:“楊大人您這話和說笑一樣,咱們就不要太認真了。”
“我沒有說笑。”楊一清眼神認真。
江半夏仰頭望向楊一清,她清凌凌的眼睛里倒映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年輕人,她道:“想要改變,就要站在那群人的頭上,更要讓這群苦命的人自己站起來,否則改變再多也無濟于事。”
“我明白了。”楊一清輕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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