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這金子還入庫不?”穿綢衫的大掌柜畢恭畢敬的問道。
“既然拿出來了,就不要入庫了。”孫璋拿著剪刀垂頭在修剪盆栽,他一邊修剪一邊讓人將剛才的茶杯收下去。
“那這筆錢的賬要怎么走?”大掌柜心里發虛,這些金條算下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就說是我花了。”孫璋將手中的剪刀放下,他又剪了些牡丹準備插瓶以作清供。
大掌柜嘴上不說,但臉上滿是糾結,這么多錢的走向怎么能說花就花了!
“那老爺那里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孫璋面上笑容滿滿,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怎么我花自己家的錢,還需他來過問?”
大掌柜尷尬的應了一聲,他又問道:“月初京城急遞,孫尚書家的獨子因故殞命,這挽金...”
青瓷雙耳瓶被孫璋拿在手中把玩,他掃了一眼大掌柜豎起的五根手指:“五萬兩太重,他們家還吃不起。”
大掌柜的又豎了三根手指:“少爺,這個數?”
“錢就不要給了。”孫璋修剪了的花枝按照疏密仔細的插進瓶中:“就撿點貴重稀罕的玩意帶過去。”
大掌柜十分驚訝,不說逢年過節,往常給京城孫家送銀子那可是如流水般,怎么如今突然要消減了?
“升米恩,斗米仇。”孫璋道:“昔年他貧困時,出錢資助叫雪中送炭,但現在不一樣了,孫丘民先是出任禮部尚書后又兼任內閣閣員,借著他的光我們孫家也一時無兩,不過...”
孫璋話鋒一轉:“這風向就要變了,出頭的花骨朵要被掐,養肥的豬要被宰。”
大掌柜聽得滿頭霧水,禮部尚書孫丘民的確是他們陽曲人,只不過出身貧寒可憐那一身好學問,于是老爺就出錢資助孫丘民參加科舉,沒想到最后這人居然官運亨通坐到了內閣。
這些年孫丘民為孫家在陽曲乃至整個太原府立足出了很大的力,大少爺此番話實在是好無道理。
他們小民不是還有一句話叫: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現在怎么就要變了?
孫璋剪了朵牡丹插在大掌柜的帽旁,他低聲道:“最近陽曲縣先后來了許多東廠的人,你說這風要不要變?”
“這!”大掌柜雙目瞬間瞪圓,過了兩息他才回過神:“東廠的人來了?”
孫璋緩緩點頭。
什么人最怕東廠的人,就是那些當官的還有他們這些與當官的有關系的人家,一旦被那群如狼似虎的番子們盯上,還沒人能清白脫身。
所以一有風吹草動,這些托了關系的商人就怕的要死。
東廠的人來陽曲的確是有事,不過他們要找事的是張家而不是孫家。
斐樂橫刀闊馬的坐在楊一清等人下榻的客棧大堂,他身后站了一排穿便裝的東廠番子們,陰沉狠辣的氣勢震的客棧里的客人紛紛回了房,生怕惹到這群煞神。
“今個這里怎么這么安靜?”何喬倚打著哈欠在前面開路,他前腳剛跨進客棧后腳又突然退了回去,直接將緊跟著的江半夏撞了一個踉蹌。
江半夏皺眉道:“好好走路。”
“不...不是。”何喬倚手舞足蹈了半天也沒憋出半個字。
江半夏一側身率先進到客棧里,她一眼就瞥見坐在那里氣勢十足的斐樂以及他身后的東廠番子們。
“斐千戶。”江半夏拱手問候。
斐樂瞧了一眼江半夏,又往她身后望去,只看到楊一清和何喬倚。
南鎮撫司的朱湖、朱潭兩兄弟并未與他們在一起。
見到斐樂這群人時,楊一清明顯愣了片刻,這些人他雖然不熟,但斐樂他是見過的,這個人好像是東廠提督的手下。
“楊大人。”斐樂起身拱手道:“久仰。”
楊一清回了禮,他略微有些疑惑東廠的人怎么也來了?
斐樂也算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與楊一清寒暄了片刻借理由將江半夏單獨叫了出了。
“斐千戶怎么獨獨將我叫了出來。”江半夏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但細看卻從未到達過眼底。
“見你當然是有事。”斐樂也不著急說是什么事,他只問道:“一路上那兩個姓朱的可有說過什么?”
江半夏搖頭,仔細想來那兩個姓朱的上官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與他們交談最多的話題也只與那采花賊身手有關。
沒有聽到想要的消息斐樂也不惱,他又問道:“你們在陽曲停了有一段時間,可曾聽過有關陽曲張家的事?”
江半夏確認道:“是太原府五姓之一的張家?”
“正是。”斐樂輕點桌子:“與張家相關的事,你可有聽聞?”
“怎么?”江半夏輕笑一聲:“東廠不管當官的開始管商人了?”
被江半夏如此打趣,斐樂不光不生氣他反而有心解釋道:“此事事關重大,不然督主也不會派我加急來陽曲。”
“京都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江半夏擰眉問道,按照曹醇的性格,他做事從來不會這么匆忙,如今匆忙將斐千戶派到這里,京都一定是出了大事。
“大事目前倒是沒有,不過這茬處理不好。”斐樂語氣一頓:“就是大事。”
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江半夏探頭小聲問道:“難道是今上要崩了?”
“噗。”斐樂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來,他眼睛瞪大道:“你可什么都敢說啊?”
“那是什么大事?”
斐樂也不賣關子,他道:“上月浙江巡撫鄭仰谷來折,南邊大雨不停恐有泛濫的危險,他們要錢修繕堤壩,可錢戶部沒有撥。”
“為何?”江半夏皺緊眉頭,戶部沒有理由不撥。
斐樂意味深長道:“因為就在去年戶部才撥了兩百萬兩用于加固堤壩的銀子...”
江半夏陷入沉思,兩百萬兩銀子,可是巨額!用銀子堵堤壩都夠了,不至于修了一年不到又要重修吧?
這賬不是戶部貪了就是工部的人貪了。
“眼下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再晚點等端午汛到了,堤毀田淹可不是開玩笑的。”斐樂道:“如今再查那些蠹蟲為時已晚,現下督主的意思是先讓戶部將銀子撥下來再做打算。”
“戶部撥銀子不應該去找戶部嗎?”江半夏一時腦子有些轉不上彎。
“戶部要是能將銀子撥下來,督主也不會讓我來陽曲。”斐樂道。
江半夏思索道:“你們難道是想抄幾個富商,用他們的銀子去補南邊修繕堤壩的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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