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做事還是講規矩的,普通人他們懶得對付,一是沒意思二是墮身份,兩個番子左右一提將那乞兒拎起直接丟到街邊便不再管了。
擋道的東西挪開,曹醇的轎子也跟著起了轎,人群呼啦啦的一擁而散將路讓了出來。
曹醇的轎子同張衡江的肩輿擦肩而過,正當張衡江愣神時,他見曹醇撩開轎窗戶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容,頗為倨傲的瞥了他一眼。
隨后他再看,曹醇卻落了轎簾。
等東廠的人走遠,張衡江忍不住低聲呸道:“狗閹人!”
被番子們推搡到江邊的乞兒死死的捏住手中的信,一張小臉臟的看不出顏色,唯有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十分攝人。
“拿著吃點東西吧。”路過的好心人往謝生懷里塞了兩枚銅板:“你今天幸好攔的是東廠的人,要是碰上西廠的,指不定胳膊腿都要斷。”
東廠的名聲在京都能好上那么一點,但也就是那么一點點。
謝生盯著懷里的兩枚銅板,他呆呆的坐在路邊一動也不動,像個傻子,這惹得過路的張衡江多看了他兩眼。
“老爺,這就是剛才當街攔轎的小子。”張衡江的小廝忙道。
“膽子還挺大。”張衡江眼珠子一轉:“將這小子帶回去。”
張衡江的小廝詫異道:“老爺?”
“我說帶回去!”張衡江加重語氣,敢攔曹醇的道,膽子大他喜歡。
“小的明白。”張衡江的小廝十分不解,老爺這是抽哪門子瘋,小心回去被夫人知道了又一通罵。
張英派的人終于將張衡江守到了,隔著老遠就喊:“老爺,大事不好了!”
來人是他夫人跟前的得力小廝,端坐肩輿上的張衡江差點沒被嚇死,他忙叫人停下。
張衡江扶桿道:“什么事?”
“夫...夫人叫您下朝速回家中。”那小廝大喘氣道:“她有急事。”
“快!還等什么!”張衡江催促著抬輿的小廝跑快,他心里開始煎熬,不知道張英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該不會是發現他偷藏的那二百兩銀子?
這可如何是好!
張衡江原本不姓張,他原姓什么已經不得而知了,據說是跟他的寡母改嫁到陽曲改了姓張,后來又靠著當地張姓大族的資助才得以讀書科舉。
后來張衡江當了大官,同僚讓他改回原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親爹姓什么,所以也無從去改,就一直姓張。
同岳家一個姓,算是半個上門女婿。
張衡江對他老婆和岳家還是十分在乎的,一回家衣服也不換,穿著身官袍匆匆忙忙的就去見張英。
“回來了?”張英等在廳堂,她面色陰沉,看的讓張衡江心里一咯噔以為自己死定了。
張衡江放軟語氣:“夫人?”
“你小舅子失蹤了。”張英將陽曲寄來的信拍在桌子上,她的眼神頗有壓迫的盯著張衡江:“你最近在朝中可有得罪別人?”
在收到信的第一時間,張英腦海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張衡江在朝中得罪了人,人家要拿張衡江開刀。
“得罪...人?”張衡江左思右想,自己沒有什么機會得罪人,往常那些堂官嘲笑他,他也未曾還過口,到哪里得罪人?
張文貴不見了,張衡江不見比他岳父張六壬淡定,張文貴對他來說不光是小舅子,而是獲得整個張家的手段,這些年沒有張家的財力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爬山工部尚書的位置。
是誰?是誰做的?
“朝中上下...會是誰?。”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他轉念一想便問道:“會不會張家的對手?”
張英搖頭,她頗為鄙夷道:“張家有你做靠山,那些商人除非喪心病狂才會對張文貴下手。”
張衡江捻著胡須一愣,他腦海里電光石一閃。
“我似乎有些眉目了。”張衡江卸了官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兩旁服侍的丫鬟立馬捧來薔薇露浸的巾帕要幫張衡江擦汗。
張衡江自己扯過帕子胡亂往臉上一抹,他問張英:“你還記得趙翰嗎?”
“年初死了的那個?”張英的記憶瞬間拉回到年初,趙翰死的雷聲大雨點小,當時張衡江就同她說趙翰必須死,原因她推測了很多。
“正是。”張衡江眼神幽深:“你知道他為什么會死嗎?”
這種話張衡江本不想對張英說,但如今整個張家包括他都完全的緊密聯合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張英猜測道:“難道是工部的支出有問題?”
除此之外,張英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讓一個工部侍郎必須死。
張衡江輕嗯了一聲,工部支出已經不是個小問題而是天坑,多少銀子砸進去都沒用,死一個侍郎也只是暫時將鍋背走,后面的事難說。
“過段時間讓你父親在南邊準備舍粥吧。”張衡江嘆一口氣,去年堤壩營造的事作為工部尚書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督造工程的是下面的人,他自己也是一肚子難處。
聽張衡江這樣一說,張英深感事情的復雜,一個工部右侍郎正三品的堂官說沒就沒,工部攤上的還是小事嗎?
“英子吶。”張衡江親昵的叫了聲張英的閨名,他握住張英的手:“你要比我聰明,有些事情我也不想瞞你。”
“現在我的腦袋就在刀下擱著,就等皇爺的一句話。”張衡江何嘗不傷感,趙翰的死,同類具傷罷了。
張英冷聲問道:“到底是誰抓了張文貴?”
“如果我沒有猜錯。”張衡江將年前年后的事情串在一起,他斬釘截鐵道:“是東廠。”
“東廠?東廠抓張文貴干什么?”張英一時半會的捋不清,東廠千里迢迢的去陽曲抓張文貴干什么?
張衡江冷哼一聲:“抓張文貴當然是為了要挾我,戶部他們不敢正面威脅自然要挑軟柿子捏。”
“既然東廠為了威脅你,抓了張文貴應該就有所動作,為何這么久過去卻不見動靜?”這是張英疑惑的點。
“他們——在等我們自己上門。”張衡江拖長聲音:“曹醇急了。”
工部的賬就是筆爛賬,南邊堤壩營造的主管太監卻是曹醇的人,堤壩一出事,同樣是掉腦袋,他們工部最多是死一波下面的人,死了還有別人頂上,但太監們不同,死哪一個都會牽扯到上面的大太監,曹醇他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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