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朝廷上下省吃儉用,各處都司官俸對鈔折半,其他各處開元節流,卻依舊無法解決財政上的虧空。
帝國猶如一座將傾大廈,四處危機四伏,僅是秋天為抵御草原游牧民族南下打秋風,九邊各處派兵,軍費、稅收,各種名目的加派加收,底層百姓苦不堪言,天災人禍接踵而至,壓的這座大廈搖搖欲墜。
大銘各處已處于崩潰邊緣,稍有不慎,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慶文帝連續數夜無法成眠,雪花般的奏折飛上他的案頭,所有人都有私心,奏折里橫著豎著寫滿算計,他疲憊渾黃的眼睛透出遲遲暮色。
“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怎么那么熱鬧?”慶文帝扶著膝蓋站起,展臂長伸。
“回主子,臘月二十八了。”隨侍的李三順露出討喜的笑容:“臘八過了就是年,主子今個一定要喝一碗臘八粥,廚房昨夜里就架鍋熬上,這會兒喝正黏糊。”
“原來已經臘八了。”慶文帝背手長嘆。
“主子爺,今晚的家宴...”李三順小心翼翼的提醒。
慶文帝擺手:“只是個臘八,讓他們在自己府里過,不用進宮。”
說完慶文帝撿起桌面上單獨存放的奏折,不動聲色的問:“鄭仰谷來折說要在年前回京述職,這幾天該到了吧?”
“路上不耽擱,今個應該快到了。”李三順接著話回道。
“讓永定門守門的今日晚點閉門。”慶文帝閉目養神道:“今天該回來了。”
立冬以后京都就一直籠罩在雨雪天氣里,這樣的天氣于來年的收成有利,但卻冷得能凍死人,江半夏跟著鄭仰谷回京述職的隊伍一道上路。
她自個帶著幾個北鎮撫司里的錦衣衛跟在隊伍的最后面,這些人是春天跟著南下清查黃冊的錦衣衛,如今黃冊清查完畢,回京路上就湊在一起搭伴。
“燒刀子酒,夠味道。”肩寬體壯的錦衣衛抄起腰間掛的酒囊猛灌。
這天太冷,不喝點酒就要凍僵了。
那些錦衣衛認識江半夏,心里也比較佩服她,所以好心問:“喝酒暖身子,江爺,您來點不?”
江半夏擺手,她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酒的味道,能不沾就盡量不沾。
“別跟我們哥幾個客氣,都是同僚,咱們這里除了有酒還有些干辣椒,拿著嚼點發汗,好過被凍僵。”那群錦衣衛湊了袋辣椒給江半夏。
他們幾個毫不介意的縮在一起取暖,也不嫌對方身上味大。
江半夏撿著辣椒緩緩咀嚼起來,北地的寒風真如刀子一般割在臉上,冷的她攥緊衣領,死抿住嘴。
回京述職的隊伍走的是京杭大運河,河面飄著雪,霧茫茫一片,看不清前路,撐船的艄公只能靠著經驗不斷撐篙前行。
他們也不想在大雪天趕路,運河路段船多,萬一追尾擦掛,一船的人多危險,可這些官老爺不同意啊,死活催著他們趕路,生怕趕不及。少女同學網
銅錢縮在江半夏的腳邊團成一顆球,偶爾會迷瞪著眼睛四處亂看,等確認它還在原地后又會把腦袋縮回去然后朝著溫暖的地方又擠了擠。
浙江巡撫是正二品的官,按規制進出城門,四周街巷都要戒嚴,可能是冬天又下著大雪,京都平日最為熱鬧的永定門此時空無一人,負責戒嚴的各個衙門派出的人懶懶散散的擠在一起,頗為怠慢。
鄭仰谷一路舟車勞頓,沒精力去追究這些人的怠慢,他催著轎夫往他在京都的宅邸趕,后面跟著一眾人就在永定門前散了。
上官走了,下面的人有家的就各回各家,沒家的跟著住驛館,總之沒人想在外面待。
江半夏抄著手站在城門前,她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之前住在何喬倚家,如今他被押送回京入了詔獄,她不可能去貪便宜,再加之何母對她的敵意,她就更不能去了。
雪花大如片,洋洋灑灑飄落在地,腳下是已經板結起的冰溜,身上落的是鵝毛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想要找一個容身之處真難。
江半夏搓了搓手,捏住快要凍僵的耳垂,決定暫時找一家客棧住下,等熬過這幾天大雪再做打算。
“江師兄!”雪霧中沖出道人影,待近點看,發現那人裹著大紅披風,兜帽處鑲著火紅的狐貍皮。
“江師兄,千盼萬盼,可把您給盼來了。”焦大擦著額頭上上的汗,心里長出一口氣,終于將人接到了,要是錯過去,他可怎么和干爹交待!
“你是?”江半夏露出疑惑的表情,她記憶曹醇的兒子們中沒有這樣一個人。
“您就叫我小焦,我是干爹新認下的干兒子,論輩分合該叫您一聲江師兄!”焦大拍馬屁道。
“瞧我這沒眼見的,外面風雪大,等進到屋里再細說。”他見江半夏凍得面色發白,立馬讓人抬轎子上前。
原來是曹醇新認的干兒子,怪不得她不認識,江半夏抄起銅錢,淡定的上了轎。
正愁沒地方去,曹醇就送上了門。
曹醇在宮外沒有家,經常住的地方就只有司禮監和東廠,今日正逢臘八,官府衙門早早就放了衙回家過節,東廠也一樣,守門的小太監懶懶散散的湊在火盆子前搓花生吃。
等轎子落地,他們才勉為其難的抬頭看了眼,然后就呆住了。
“江...江爺!您回來了!”小太監拍掉手中的花生皮,激動的跳起。
“小的還以為您過年不回來,要在江浙過呢。”
江半夏認識那個小太監,于是露出親切的笑容:“托干爹的福,趕年前回來。”
守門的小太監還想和江半夏寒暄兩句,可見她臉色不太好,于是忙開側門,讓人先進屋暖一暖。
整個東廠最暖和的地方就是曹醇的書房,地籠燒的火熱,室內溫暖如春,一進去,江半夏就忍不住喟嘆出聲,實在是太暖和了,凍僵的身體瞬間得到舒緩。
銅錢反應更大,它邁起貓步,機警的四處巡視一圈,然后臥進桌子底下,愜意的搖著尾巴,似乎很滿意這個地方。
“干爹這個點還在宮里,他老人家特地囑咐去接您。”焦大搓了搓手指,面帶討好的笑容:“您有什么吩咐盡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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