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面客氣的說辭,江半夏并未放在心上,她找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一進京就被曹醇的人攔住,江南又發生了太多事,曹醇肯定要盤問她,朝堂之上局勢不明,如今所有人都掛在半空中,塵埃還未落定時,都不敢掉以輕心。
她亦然。
臘月二十八,京都罕見的下起了大雪,雪地白的透亮,昏沉沉的暮色像是塊褪色的生絹,看的人心煩意亂。
“嘶凍死人了。”小太監搓著手,嘴里哈出白氣:“這鬼天氣,白天不下偏趕著晚上下,誠心和我們過不去,今年真晦氣,依我看年前要死人呢。”
“噓。”同他一起走在夾道里的小太監聳著肩膀撞:“在宮里說喪氣話不要命了!”
“嗨,我就是隨便說一說,再說這么晚,宮里的貴人都在殿里呆著,沒有人會冒雪出來轉。”
兩人緊緊地湊在一起,互相靠著取暖,埋著頭往前黑走,誰也沒看路,宮里的路天天走,他們不怕走錯地兒。
突然腳下多了片影子,說喪氣話的小太監愣在原地,身體僵住,腦袋也跟著僵住。
他順著微弱的光線看去,赫然看到東廠提督的肩輿與他們正面對上!
四個壯如鐵塔的提刑太監好似幽靈鬼魅,他們扛著曹醇的肩輿無聲無息的立在雪地中,轉眼看去,兩側開道的燈籠上描著‘東廠’、‘提督’的字樣,火紅的大字映在雪中像燒著了般。
“督...主!”迎面對上的小太監嚇的膽都快沒了,對著曹醇的肩輿頭也不抬的猛跪磕頭。
要論宮里最怕的是誰,小太監們肯定選曹醇,曹醇是東廠的提督又管著內書堂,讀書不好責備打罵樣樣都少不了。
他們哪里知道曹督主這個時辰還在宮里!要是知道打死都不會從這里過,偏偏還讓他們碰上了!
頭磕在雪里冷到僵硬,在沒聽聲前,他們不敢停,一聲又一聲的告罪磕頭聲回蕩于宮墻夾道之間。
“行了。”坐在肩輿上的曹醇開口:“擋著咱家的道兒,擋上癮了”
“小的...不敢。”兩人挪動膝蓋跪在路邊,將路讓了出來。
曹醇身裹披風頭戴風帽,整張臉都縮在絨領里,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也沒人能猜測他此時的心情。
“都記住了,在這宮里管不住嘴的要吃苦頭,你們就跪在這里,什么時候等雪停了,什么時候再走。”曹醇的話輕飄飄的,好像片羽毛。
可惜,落下時卻是座大山。
連續數日趕路,江半夏渾身困乏,即使坐著,也睡過去了好幾次,瞇瞪著眼睛,半睡不醒的臉上帶著幾分放松的表情,臉頰上浮出紅暈,這里真暖和,被凍透的骨頭發出陣陣癢意,她忍不住抻了個懶腰,大大的打了個哈欠。
得來點精神。
她撐著腦袋就著手邊的杯子灌了半杯茶水,冰涼的茶水激的她渾身一哆嗦,瞌睡跟著去了大半。
“現在什么時辰?”江半夏懶懶的問。
“天剛黑,時辰還早。”焦大他以為江半夏等的不耐煩了,所以忙回道:“您要是累就小睡一會兒,等干爹到了我再叫您起來?”
江半夏擺手,她雖然累,但也不會在種地方安心睡覺,等應付完曹醇再說。啟炎讀書
焦大見她坐著無聊,就找些話題聊一聊,以免干等著急,江半夏說話秉承著少說少錯,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焦大在說,她在聽。
“大皇子成婚那天,整條街張燈結彩,從城墻上望去,就知道十里紅妝不是玩笑話。”
焦大講的是大皇子成婚時的盛況,按照祖制,皇子成年大婚意味著要離開京都前往自己的封地,然而慶文帝的態度十分詭異,他不提要將大皇子封在何處,宮里的一切還按照以前的規矩走。
“大皇子現在還在京都,依舊每日上朝議事,宮里...都說下一個...”焦大以手指天,意味深深長道:“會是他。”
江半夏摩挲著手中的杯子,她問:“太子呢?”
前面還有太子擋著,慶文帝不會傻到越過太子將位置傳給大皇子,雖然人心可能是偏的,但有一點不可抗拒的是——他越不過尊卑倫常。
雖然這是江半夏最討厭的論調之一。
焦大皺著張臉,露出副不能說的表情:“太子年幼,背后雖然有長公主,但他畢竟只是個孩子,不瞞您說,宮里不看好他。”
她見過太子,是個脆弱又要面子的小孩,當時只見過一面,覺得那孩子像匹孤狼,冷冰冰的潛伏著。
江半夏摩挲著手中的杯子,比起誰當皇帝,她更好奇長公主,她這次下手的礦場有好些是在長公主名下,按照長公主錙銖必報的性格,她已經把人得罪上了
對待可能存在的敵人,江半夏本著知己知彼的態度問:“能講講長公主嗎?”
焦大詫異,這位江師兄居然要聽長公主的事?
“不方便講?”江半夏歪頭問。
“沒有沒有。”焦大連忙擺手,長公主的事不就是那兩三件嘛,也沒什么好聽的,要說起來都是些桃色傳聞。
“聽說長公主嫁人前曾有過心上人。”焦大八卦道。
這些不著邊際的小道消息,大人們不屑去聽,小人物津津樂道,他是從底層混上來的,宮廷里奇奇怪怪的秘聞都能了解點。
“江師兄你猜猜,長公主曾今的心上人是誰?”焦大神秘一笑:“猜的越匪夷所思越好。”
江半夏認真思索,突然眼睛一亮,歪著腦袋:“匪夷所思?難道是...干爹?”
“噗。”焦大捧著杯子,嘴里的茶水沒忍住全噴了出來。
“您這也太匪夷所思了,長公主的年齡和今上一樣大,那時候...”干爹還是個孩子啊!
江半夏微微一笑掩飾掉尷尬道:“你就不要賣關子了,直說吧。”
“按照宮里流傳的故事,長公主的心上人有兩位。”焦大虛晃二指:“這第一位已經成了朝中禁忌,第二位嘛,幾乎也是禁忌。”
“怎么說?”江半夏來了興趣。
焦大突然湊前壓低聲音:“你可知慶文二年發生了什么事?”
慶文二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但所有的事情都比過那一件。
‘龐中案’,江半夏以指沾水在桌面上寫下這三個字。
焦大壓低的聲音里透露出絲絲興奮:“此案的主謀正是長公主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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