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半夏表情古怪,她欲言又止的看向焦大。
“是不是很震驚?”焦大露出八卦的笑容:“不過,放在當年,這件事就不那么難以令人接受了。”
龐中是什么人,朝中新秀可能并不了解,但那些老家伙們卻是想忘也忘不了。
他是順德年間的進士,后以吏部侍郎的身份進入內閣,成為內閣最年輕的閣員,當時的他只有二十歲,羨煞無數少年少俊
入閣之初龐中只是一個普通的內閣閣員,想要繼續往上爬很難,但龐中不是一般的聰明,他發現內閣內部矛盾不斷,于是借機向順德帝表明忠心,踢掉絆腳石,自己爬到了最高位。
那一年的龐中才二十三歲,少年首輔意氣風發,站在暮氣沉沉的朝堂之上指點江山數萬里,那種肆意自信的模樣,深深刻進眾人心中。
龐中坐上首輔的手段不甚光明,但卻實實在在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等他上位以后為了掌有實權,將自己的政治抱負付諸實踐,于是他排除異己,任用親信,從吏部一路安插到內閣,到處都是他的人,到處都能聽見吹捧他的聲音。
他踩得那些老臣無法翻身,他的權勢越大下面的人就越痛恨他,順德帝殯天后,一切都變了,朝中黨派傾軋,順德帝時的朝臣痛恨與閹人勾結的龐中,借著新帝登基的空白時期,他們秘密聚集,商討出一個驚人的對策。
因為爭奪權力而產生的巨大陰謀就此浮出水面。
剛剛即位的慶文帝對他父親的近臣十分頭疼,尤其是龐中,這個人太年輕又過分的聰明,讓他如鯁在喉,于是先帝時期的舊臣以龔綏為代表向慶文帝獻上投名狀,他們一手策劃了慶文二年龐中通敵叛國的大案,徹底解決了慶文帝的心頭大患。
一堆土推過來他可以去擋,但一座大山壓下他逃也逃不了。
少年首輔龐中被送上斷頭臺,他的家人被抓的被抓被捕的被捕,妻離子散,一夜之間跌下神壇。
“那年京都血流成河,老人都說閻王殿里要擠死人。”焦大嘆道:“現在想起來,龐中真的通敵叛國了嗎?順德年間就龐中擔任首輔的那幾年,天下雖然不算太平,但百姓過的要比現在好很多,如今回想就和做夢一樣。”
江半夏笑而不語,從進入到政治權利中心的那一刻起,每個人都要做好不得善終的準備,龐中肯定已經料到有這樣的結局。
“他真是一個驚才絕艷的人物。”焦大感慨道:“此人不光有一手攪弄風云的手段,長的也十分俊逸,宮里傳聞長公主對他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不過那時候龐中已經娶了妻,還有兩個孩子,長公主礙于臉面只能將這段感情埋藏于心...后來嘛,就到了慶文二年...”
“他死了。”江半夏替焦大接上故事的結局。
焦大尷尬的摸著鼻子笑了起來,這樣的故事傳的還是有點假,長公主又不傻,喜歡有婦之夫干嘛。
兩人又隨意聊了起來,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將曹醇等來。
后半夜風雪呼嘯,曹醇一進門就帶攜著股刺人的寒風,他身上披風落的全是雪,窸窸窣窣的抖落在地,很快就化成一灘雪水。
幾個留值的小太監手忙腳亂的幫曹醇更衣撣雪,端茶遞水。
炭盆上架的銅壺里溫著熱水,小太監們端來銅盆往里面添兌熱水,曹醇蹬了濕靴子,就有人抱著他的腳放進洗腳盆里燙著。
面上還有兩個小太監擰了熱巾帕要幫曹醇揩臉。
“都起開,礙事的東西。”曹醇扯過熱巾帕往臉上一攤,整個人懶懶散散的靠躺在椅子上。老友書屋
“等了咱家多久?”過了半晌曹醇發話問。
江半夏照實說:“回干爹,也就半個晚上。”
曹醇噗嗤一聲陰陽怪氣的笑了出來:“難得你孝順。”
“干爹!”江半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俯下身子告罪:“半夏有錯。”
曹醇冷冷的看著江半夏,燭火照耀下,陰影被無限放大,她跪的地方恰巧是影子交疊的陰暗角落。
“你錯在哪里?”曹醇的語氣意外平靜。
“半夏不該自作主張...收攏礦權。”她以頭抵地,整張臉埋了下去。
收攏礦權走的是一步險棋,險棋的風險就是容易樹敵,被收走礦山的權貴會恨上他們,她不怕被惦記,可曹醇不一樣,司禮監的斗爭才剛剛拉開帷幕,曹醇自己深陷其中難以分身,如何能與這些權貴交惡?
“你哪里有錯?”曹醇氣笑:“錯也是咱家的錯,咱家當初就應該把你這只狼崽子殺了。”
江半夏不語,對付曹醇不說話就可以應付大半。
“起來吧。”曹醇的語氣突然變得柔和起來。
幾個月沒見曹醇,江半夏發現他似乎瘦了,臉頰消瘦微陷,人還是依舊的倨傲。
曹醇讓人端出他從宮里帶回來的臘八粥,滿滿一大砂鍋燉在炭火盆上,等粥開了,豆子煮熟爛透的香味也就飄了出來。
“今個是臘八,不說晦氣的話,咱家的幾個兒子,如今也就剩下你們兩個在身邊,喝點粥,說點家常話,別的事情明天再提。”曹醇親自盛了兩碗臘八粥放在江半夏和焦大的面前。
焦大望著粥就像望見毒藥一樣,滿臉驚恐,在他印象里只有死人才配喝曹督主親手端的東西。
“怎么不喝?讓咱家喂你們?”曹醇端起手邊的粥碗用調羹請舀一勺放進嘴里,他瞇著眼睛放下粥碗:“味道有些甜。”
江半夏立馬端起粥碗喝。
“覺得怎么樣?”曹醇問。
“宮里御膳房的,自然好喝。”焦大趁機溜須拍馬:“多謝干爹體恤我們,特地帶粥給我們喝。”
江半夏跟著點頭。
“好喝就多喝點。”曹醇揣著手看他們兩人喝粥,直到砂鍋透出底兒,他才露出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喝好了就去歇著,到了京都可沒好日子過。”曹醇這話是對著江半夏說的。
聞言,江半夏擰眉,聽曹醇的語氣,京都似乎要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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