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去往濰州的打算,其他的事情就不必阿蘅操心了。
出行的日子,路上需要準備的行李,自然都有其他人為阿蘅準備妥當。
小竹樓里,從常嬤嬤到守門的小丫頭,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一個是有空閑的。
阿蘅自入夏以來,夜間休息時就一直不大安生,時常會從夢中驚醒,卻又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夢中的事。
晚間休息的時間不夠,白日里的空閑時間便都被她用來補眠了。
溫桓那邊還在準備旬考的事情,住進別院的溫鈺也在聯系著戚漳,一起忙活著前往濰州的事宜,阿蘅倒是成了最清閑的那一個。
又一次無所事事的從軟榻上醒來,阿蘅忽然生出外出的心思。
她先前答應過溫鈺,不會回京都去,但總是留在小竹樓里,又沒有人與她說話,確實有些難熬。
“姑娘想要出門,身邊可不能缺了侍候的人。”
常嬤嬤將手上的安排出個章程后,就聽說了阿蘅的新想法。
她可沒有將阿蘅拘在小竹樓里的想法,才在椅子上坐定,這會兒又連忙站起了身,“姑娘是打算去書院,還是準備回京都呢?現在外面的天還熱著,若是想要現在就走的話,那老奴這就讓人將冰盆放到車廂里去,也好去去熱氣……”
阿蘅還坐在軟榻上,身上的衣服也未曾換成外出的樣式。
她吶吶道:“我沒準備去太遠的地方,就想在別院附近走一走就行了。”
雖然阿蘅依舊不知道爹娘一定要將她送離京都的緣由,但京都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她也不怎么想要去書院。
如今書院的氛圍,正是最緊張的時候。
女子學堂的人大多已經結束了旬考,只男子學堂那邊課程進度不大一樣,還有幾日才能到旬考的日子。留在書院里的人,這會兒都在一門心思的準備著旬考事宜,她便是去了書院,又與在別院之中有何區別呢?
倒不如只在別院附近走動一番。
走累了便回來休息。
阿蘅的決定,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事情,常嬤嬤都是舉雙手贊成的。
然而常嬤嬤手邊還有一些事情沒來得及收尾,暫時是不能跟著阿蘅一起出門的。她便將青葉與青蕊喚了過來,無論阿蘅身邊侍候著的丫鬟來來去去多少次,她只對青葉與青蕊放心。
夏季炎熱,可若是習慣之后,也并非是完全不能忍受。
阿蘅走在前頭,青葉在后頭給她撐傘,另一側的青蕊則是手持團扇,給她打著扇。再往后幾步,跟著的就是別院中的侍女與護衛。
挺大的太陽掛在高空,向人間揮灑著炙熱。田里半青半黃的稻穗沉沉甸甸的向下墜著,阡陌兩旁的野草低低的貼在了地面上,似是忍受不住無處不在的熱意,偶爾從天邊飛過的鳥雀也是寂靜無聲的,只蟬鳴聲越發的清脆。
田野小徑上,除阿蘅一行人以外,再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姑娘,咱們已經走的夠遠了吧?”
青葉將傘柄換到了另一只手上,空出來的那只手捏著帕子擦著額角上的汗水,她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岔路口,心下有些慌張,姑娘要是繼續往前走,可就要走上官道了啊!
回望來時的路,溫家別院都已經成了若隱若現的一道虛影。
青蕊手中的團扇早就被阿蘅拿到了自己的手中,她有一下沒一下的給自己扇著風,腳下的步伐放慢了許多,卻也沒有停下來。
她的眼神有些飄忽,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且在走走吧!”
阿蘅在行走間放空了思緒,竟是一點也沒感覺到累。
鄉間的小路是永無盡頭,小路連接到官道的地方,原先是一塊空地。
不知從何時起,空地之上便修建起了一間茶館。
說得好聽點是茶館,其實也不過是一間茅草小屋,屋里支棱著幾張桌子,供來往行人暫時歇歇腳,只能算是個茶水攤子。
如果前方一直是無有盡頭的小路,阿蘅一路走下去,在她想要停下來之前,確實是不會感覺到疲倦的。
然而她看見了路旁的茅草小屋。
一瞬間,休息的心思多過于繼續走下去的想法。
阿蘅開口道:“我們過去歇一會兒吧!”
聽到阿蘅的話,不止是青葉,就連跟在她們身后的侍女與護衛也都是喜出望外的。他們心中其實也滿是迷惑,自家姑娘分明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雖不至于風餐飲露,但肯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這樣子的姑娘,便是想要在別院附近走動一番,也是很快就能轉回去的。
因此管家安排護衛時,多的是人報名,畢竟外出一趟,他們也是能拿到補貼的銀錢的。
可惜他們猜錯了。
誰能想到那樣一位弱柳扶風的小姑娘,能邁著小腳,一路從別院逛到了官道呢!
就在阿蘅打算往茅草小屋走去時,青蕊突然抬起手臂,攔住了她。
前方的茅草小屋確實是用來給過路人歇腳的地方,就連里面賣茶水的人也都是別院附近的農家人。他們之所以能出現在此處,也還是因為溫家人幫忙周旋的緣故,否則普通的農家人,又是哪來的底氣,在人來人往的官道邊,開什么茶水鋪子呢!
他們既然得了溫家的恩惠,又都是本分人,自然是不會對阿蘅有何威脅的。
只是茅草小屋前停了好幾輛馬車,車門外坐著的車夫,一個個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樣,胡子一大把,看上去就很是兇惡。
身邊的下人看上去都像是匪徒,他們的主子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青蕊攔在阿蘅的面前,面色肅穆的道:“如果沒有其他人在,姑娘想要過去歇歇***婢肯定是二話不說的,就陪著姑娘過去了。可現在那茶水攤子外面還停著好幾輛馬車呢!”
“官道之上本來就是龍蛇混雜的地方,誰知道現在留在茶水攤子里的是什么樣的人。咱們這一行人雖有幾分武力,但雙拳不敵四手,為了姑娘的安全著想,咱們要不還是再稍微累一點,往回走吧?”
阿蘅原本已經被青蕊說服,準備轉身往回走了。
臨走前,她朝著茶水攤子邊又多看了一眼,恰好瞧見從屋內走出來的一名侍衛打扮的壯漢。
隔得有些遠,阿蘅只覺得那人看上去有幾分熟悉,倒是他跳上去的那輛馬車,車身處被擋住的標記,在她走動兩步后,重新露了出來。
瞧見那道熟悉的標記,她忽然就停下了腳步。
這幾日的阿蘅噩夢連連,難得清醒的時候都在想著過往的記憶,想要找出噩夢的根源。
回想的時間多了,有些本應該忘記的事情,又再度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尤其是當阿蘅看見記憶中的標記時,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欠著一個道歉。
兩年前的元宵節,她與阿兄出門看花燈時,意外與阿兄走散,幸好路上遇見了好心人,那人還讓他的侍衛將她送回了阿兄的身邊。只是阿蘅當時不知該如何同兄長交流,便假裝自己是在昏迷之中。雖然她后來還被送到了醫館之中,但那都是后來的事情。
眼前的車上有故人的家徽,不知她今日又是否能見到故人。
阿蘅抿著唇,再度改變了主意。
“我看他們一身正氣,也不像是壞人的模樣,我們過去只是為了喝口茶水,歇歇腳,又不是要過去惹事,哪里會出現危及安全的事情呢!”
阿蘅是打定主意要往茶水攤子去,跟著她來的人,又沒有哪個是如同常嬤嬤那般有資歷的。
青蕊大著膽子勸了一句,已經是極限,也不能再勸第二回。
阿蘅幾人在官道邊,遲疑不前時,茶水攤子邊的人也說到了她們。
“哥,你說那邊的小娘兒們……”
古山的話還沒說完,裴守的巴掌就已經拍到他的腦袋上,將他的后半截話硬生生的給按了下去。
裴守冷著臉道:“少爺還在里頭喝茶,你最好把嘴放干凈些,要是讓少爺聽到你這么說,十軍棍是少不了你的!”
他們少爺是早產兒,身體并不強壯,沒能子承父業,可到底是在軍營里長大的人,對規矩看的最是嚴格。
古山是才從邊關調下來的,平日里習慣了和同僚插科打諢,說的都是大家明白的俗話。
偏偏他們家的少爺從小學的都是孔孟之道,最煩別人在他面前口花花,先前在軍營之中,他也只是簡單的表達著自己的不喜,等從軍營出來后,他便給身邊伺候的人都立下了規矩,又因著身邊人都是從軍營退下來的,故而懲罰人的手段,依舊是和軍營中相似,都是打軍棍。
雖然古山也算是少爺的親信,可他們少爺的性子擺在那里,越是他看重的人,犯了錯誤,他懲罰的力度就會越強。
古山摸著腦袋,慶幸的朝裴守笑了笑。
得虧著裴守的提醒,否則他還真有可能挨軍棍。
十軍棍對他來說其實是不痛不癢的,然而在眾人面前被脫了外褲打軍棍,也是很丟臉的一件事情。
他咳嗽兩聲,轉動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腦子,別扭的道:“那邊的小娘……小娘子們,是不是有點問題,要不要咱們兄弟上去會會她們!”
裴守漫不經心的順著他指向的方向看去,緊接著立刻坐直了身子,仿佛是不敢置信般的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他看花了眼后,他連忙跳下了車。
“你就在車上待著,哪里也別去,若是驚擾到她們,可就不是十軍棍那么簡單的事情了。”
匆匆忙忙的丟下了一句話,裴守很快就又進了茶水攤子。
留下古山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只得發揮著自己的想象力,默默腹誹道,莫不是外面那群小娘兒們里頭有裴守的相好在,這才讓他坐都坐不住,不過他不去看他的相好,怎么還往屋里去了呢!
裴守可不知道古山的腹誹,他這會兒正在將消息說給少爺聽。
“……就是這樣,溫姑娘現在帶著人正在不遠處的地方觀望著,瞧她們的樣子,應該是打算要過來歇歇腳的。”
裴音的面色很是復雜。
“她不是每年夏天都會離京避暑么!怎么這會兒還出現在了官道邊?”
這個問題,裴守是清楚的。
他從兩年前開始,就已經被主子安排在了京都,最近又從京都搬到了白馬書院所在的那座山腳下。若不是這次少爺要回京都的話,他或許還不會從山腳下離開。
裴守低下頭道:“溫姑娘重病數月之后,先是去了溫家族學讀書,后又從族學轉至白馬書院,因書院旬考安排的日子較為靠后,故而她到現在都還未曾離開京都。”
裴音把玩著手中的折扇,半合上的眼眸讓人瞧不清他的心思。
聲音清冷的道:“你讓他們把該收拾的東西,都給收拾了,別讓人家小姑娘瞧見了不該瞧見的東西!”
他將阿蘅稱作小姑娘,然而他與阿蘅分明是一般大小。
裴守應諾而去。
阿蘅過來的時候,坐在馬車上的強壯漢子們用蒲扇般的大手擋在自個兒臉上,不知怎的就給人一種羞于見人的錯覺。
青葉瞥見壯漢故作嬌羞的模樣,只覺得中午吃的飯,現在又哽到嗓子眼上,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她貼近阿蘅的身旁,同她耳語道:“姑娘,這些人瞧上去怪里怪氣的,要不咱們還是別進去了,就直接回去,好不好?”
阿蘅聞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她一路走來,并未細看旁人,這會兒定睛看去,心中也滿是慌張。
外面的這些人看上去確實很是奇怪。
和她映像中的人并不相似。
她忽然感覺自己或許真的有些過于沖動,相同的家徽也并不代表就是相同的人,原本抬起的腳久久不曾落下,莫名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了呢!
主仆二人的動作并未加以掩飾,外頭的壯漢一個個手腳僵硬到不行,都在心里念著讓阿蘅等人快些進門去,他們已經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腳。
屋里的人久等也不見阿蘅,終于是有些按捺不住。
裴守便在自家少爺的示意之下,朝著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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