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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唐安夏醒來的時候,發覺芳嫣正靜靜的守在她的身旁。
“玉華呢?”唐安夏打個哈欠,輕聲問。
芳嫣把早就備好的洗漱水再加上點熱的,頭不抬的回道:“玉華醒得早,回唐家了,擔心吵到你,就讓奴婢先來伺候著。”
“哦。”唐安夏應了聲,瞅著外面天氣不錯,風和日麗的,便換上一件淡藍色的素衣裹身,外披著白色紗衣,露出了線條優美的脖頸。
洗漱完畢,唐安夏坐在廳堂的桌前用膳,捏了塊蓮子糕放入口中,抬眸問:“昨夜芷蓮的情況如何?是跳湖自盡了?還是失蹤不見了?”
芳嫣給唐安夏倒了杯熱騰騰的水,嗤鼻嘲諷道:“正王妃還真是抬舉她了!那賤婢發瘋一樣的跟了出去,眼睜睜的瞅著我們把她的破爛玩意扔到湖中,她就趴在湖邊呼天搶地的喊叫著。
奴婢還特意走到跟前,鼓勵她了句‘心疼你就跳下去吧,反正殿下也不會在乎你的死活’,誰知啊,那賤婢就是拿尋死嚇唬咱們,根本不敢自盡。奴婢聽下人們說,天蒙蒙亮的時候,瞅著她獨自一人回房間了,現在還沒有起床呢!”
唐安夏露出了預料之中的神情,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緋紅如花瓣般清靈透徹,咽下口中的飯菜,徐徐道:“吩咐下去,不用管她就是了。芷蓮原本是伺候殿下的,如今殿下整日繁忙,她也無事可做,想死想活,由著她折騰就好。”
芳嫣點點頭道:“是,奴婢知道了。”
她瞅著唐安夏淡定自若的模樣,不知為何,鼻子有點發酸,忍不住拉了張椅子,坐在唐安夏的身邊,柔聲道:“正王妃,辛苦你了。奴婢原本以為,咱們嫁入文親王府,您的身邊有殿下的保護,還有子瑜的守護,我們的日子就會好過一點,就可以再也不用勾心斗角的算計,我們就能全心全意的對抗敵人,迎來美好和諧的日子。
未曾想過,即便是到了殿下的身旁,您成為了文親王的正王妃,還要面對旁人的猜忌,還是會有人陷害,就像是我們無論如何都躲避不了的魔障,不管走到哪里,都要緊跟著爾虞我詐,都免不了要明爭暗斗。
奴婢昨夜未眠,輾轉反側,回想著當初在將軍府,您還是唐家的二小姐,年幼之時,不懂心機,不會謀算,雖被將軍和大夫人懲罰,偶爾被母親罵幾句,終究是過得安逸些,也單純些。”
唐安夏放下筷子,抬起素手輕輕地拍了拍芳嫣柔弱的肩膀,臉上掛著欣慰的笑靨:“傻丫頭,這世間哪里會有歲月靜好的事情啊?我們本不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啊,不比月公主那般瀟灑自在,金枝玉葉。我們沒有人庇佑,只能靠自己負重前行,將軍府也好,文親王府也罷,終究只是能幫我們一時,真正能救得了我們的只有自己。
能留在殿下身邊,自然是極好的,有殿下在,我們也算是有個依靠。但是很多事情,比如我們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們期許的幸福,旁人是給不了的,那些能依附著別人活得好,活得幸運的人,自然是她們的命。
像我們這樣普通平凡的女子,不是嫡女,出身卑微,娘家又靠不住,我們哪有那等好運氣?好命數?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力從泥潭里爬出來,擺在我們面前的也只有兩條路。或者,在波云詭譎中認命,混吃等死,可能連害死我們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再或者,就像是眼下這般,只要一口氣在,就不服輸,哪怕費盡心血,也要闖出來一片屬于我們的天地,也要按照我們的意愿好好活著。哪些想要陷害我們的,算計我們的,都要被我們握在手中。我們也算是受盡了委屈,嘗盡了世間的酸甜苦辣,如今自然會看透很多事情。”
芳嫣眼眶微微泛紅:“正王妃,奴婢是心疼你,這世間真真是不公平,同樣是女子,有的就能順風順水,有的就能得到夫家的庇佑,有的則是繼承了娘家的產業,唯有我們這種不上不下的最難做,往下一步,可能就會掉入懸崖,往上一步,又是熬干了心血的艱難。
倘若像是三小姐癡癡傻傻,在唐家一輩子衣食無憂,倒是活得清凈些。可惜奴婢知道,您已經不再是曾經單純善良,任人擺布的女子了,您想要替唐家分擔,想要和殿下一起承擔重任,想要把那些陷害您的人踩在腳下,你心里有榮華富貴,也有特立獨行。您不想隨波逐流的活著,你要順應自己的內心,必然會付出比旁人更多的代價。
奴婢看著您如今變得強大,無論是精神上還是心智上,都不再畏懼孤獨。看著你步步為營,哪怕荊棘叢生,也會用盡力氣尋到一條出路,奴婢真的很心疼……”
話到此處,芳嫣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劈了啪啦的往下掉。一張秀氣的小臉印著不舍,憋著的嘴角仿佛明明不情愿卻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去做一件事。
唐安夏掏出了帕子,幫她擦拭了臉上的淚滴,安慰道:“沒關系的,再苦再累都不要緊的,我們能隨心而活,就已經是對自己的恩賜了。”
這時候,外面的婢女匆匆跑進來,詫異的看了眼芳嫣,不知發生什么事情,怯生生的福身道:“正王妃,玉華姑娘帶著兩位您娘家的人回來了,但是……但是……”
“直說就行。”唐安夏一改溫柔的神情,冷冷道。
婢女低垂著眉眼,不敢抬頭看唐安夏的神情,聲音越來越小:“但是……云姑姑在外面攔截住了她們,不讓玉華姑娘進來……”
“不要緊,我去看看。”
唐安夏面無表情的說了句,起身往外走。
芳嫣趕忙擦干了眼淚,火急火燎的跟在唐安夏的身后,一路小跑追上去,嘴里喊著:“正王妃!您小心點腳下!”
唐安夏一邊步履如飛的走著,一邊透著陰涼的口吻:“芳嫣啊,以后不要再流淚了,你看看,我們想不惹事,但我們也不能怕事啊!總會有是非找上門來,招惹咱們原本安定的生活,你我都是這泥潭中的人,想要爬上去尋一方凈土,也要先把拽住我們后腿的人都踩下去才行。”
芳嫣使勁兒的點點頭:“是,奴婢明白了!”
通往東側寢殿的長廊,被下人們圍堵的水泄不通。
唐安夏遠遠的就聽見了云姑姑的怒斥聲:“文親王府不是你們唐家,君臣有別!你們唐家是將軍府不假,但是你們是臣子,文親王府是皇親國戚,乃是沾著天子的光,和你們唐家截然不同!我才是處理府內大小事務的掌事姑姑,她來了算什么!?這不是給我添堵嗎!?”
玉華理直氣壯的解釋道:“我是奉了正王妃的命令,帶著李姑姑和奴婢蓉兒進府,她們是伺候正王妃的,和你掌管文親王府不相干!快快讓開,免得耽誤了我們的正事!”
“休想!”云姑姑朝著下人們一揮手,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般,“給我攔住她們!沒有我的命令!我看誰敢放人進去!”
緊接著,云姑姑的雙手抱拳擋在胸前,一副趾高氣昂的架勢,呸了一口道:“就連管家從外面找奴才入府,也要問問我同不同意,倘若我不點頭,我不答應,文親王府的管家都不敢輕舉妄動!你一個小小的將軍府奴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你還真以為這里是你們小門小戶的小庭院嗎?沒有規矩的東西!來人!把這個什么李姑姑和她身邊的賤婢,給我扔出門外!”
“我看誰敢!!”
唐安夏的聲音在人群之后響了起來。
眾人大吃一驚,各個都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有的婢女們交頭接耳,露出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表情,心想著:這下子有好戲瞧了!一個是原來攝政王妃的陪嫁姑姑,一個是如今新入門的文親王妃,她們對著干,真不知道誰輸誰贏!
不過,禮數不能少了。
所有人都畢恭畢敬的作揖道:“參見正王妃。”
云姑姑也是不情愿的敷衍了下:“參見正王妃。”
唐安夏無視了云姑姑的存在,徑自從她的身邊擦肩而過,直接走到李姑姑和蓉兒的面前,清亮的眼睛里閃爍著許久未見的激動,一臉的欣喜之情,迎上前握住李姑姑的手,婉轉動聽道:“李姑姑,蓉兒,讓你們見笑了,這里不比咱們將軍府,你們日后要小心謹慎些。”
李姑姑緊緊地攥著唐安夏的手,略微蒼老的臉頰滿是心疼,嘆口氣:“二小姐……不,是正王妃,一早上來就看到如此的架勢,老奴真的于心不忍,您放心,老奴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會留在正王妃的身邊做牛做馬,替您分憂。”
“好,真好。”
唐安夏欣慰的笑著,如繁星般山所的目光轉向蓉兒,此時的她神情冷靜,眉目清秀,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怯懦和害怕。
想著上次對付穎姿的時候,蓉兒那副瑟瑟發抖,嚇得六魂無主的小樣,唐安夏不禁稱贊道:“蓉兒長大了些,出落的越發標致,李姑姑你的眼光真不錯,挑了個好苗子!”
李姑姑一把拉過蓉兒的手,拽到唐安夏的跟前,像是自己的杰作般驕傲道:“那是那是,蓉兒天資聰明,一點就通!”
蓉兒平和的看著唐安夏,抿唇輕笑:“二小姐……不,正王妃,奴婢好生想念您。”
唐安夏輕輕地摸了下蓉兒嬌嫩欲滴的白皙小臉,笑靨如花:“我也想念你們。”
轉臉招呼芳嫣:“快點帶著她們去東殿,吩咐膳房備好酒宴,今日我要好好和她們敘敘舊。”
芳嫣干脆的應聲:“是,奴婢遵命。”
這一場主仆相認的戲碼,在云姑姑的眼里格外刺耳。
她鼓足了勇氣,抱著絕對不能失了顏面的決心,再次阻擋在她們的面前,定定心神,大聲道:“正王妃!文親王府不是唐家,有王府的規矩,不得擅自讓無關人等入住!”
唐安夏不說話,猶如一株盛開綻放的桃花樹,穩如泰山的,眼底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浮動。
云姑姑吞了口唾沫,這女人越來越不好對付了,自個兒卻強打著精神朗聲道:“老奴知道,正王妃想念家人。不如就留她們住一日,陪著正王妃敘敘舊,明個一早,老奴會親自派人把她們送回到唐家去。”
云姑姑心想:我已經給你個臺階下了,唐安夏你不要不識好歹!
“呵呵。”唐安夏忽然笑了,她朝著芳嫣使了個眼色,朝著東殿揚揚臉。
芳嫣立刻拉著玉華,一干人等離開了喧鬧的長廊。
云姑姑還想阻攔,奈何其他的下人們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唐安夏就站在這里,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讓人畏懼的低氣壓,剛才他們能聽從云姑姑的命令,攔著不讓進。
如今,自然是不能違背正王妃的意思,哪怕心中暗自反抗,身體也要乖乖的服從。
唐安夏眨了眨眼睛,綿長而濃密的羽睫好似蝴蝶的翅膀翩翩而舞,她彎起紅唇,嘴角掛著一絲詫異:“云姑姑,我知道你在王府多年,任勞任怨,功勞有苦勞有。但是,你剛才也說了,君臣有別,主仆……同樣有別。我是主子,你是奴婢,這天下哪有奴婢說得算,主子要聽奴婢的道理?”
“這……”云姑姑頓時啞口無言,她絞盡腦汁,反駁道,“正王妃,畢竟王府有規矩,不能隨意讓外人進來,壞了規矩,那就是壞了老祖宗定下的禮數,那可是大不敬的罪過啊!”
唐安夏掩唇而笑,雅致清麗的玉顏如天邊的皎月般迷人,聲音輕柔卻不是威嚴道:“這規矩是人定的,就連當今皇上都常常更換先帝的規矩,還有句話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難道云姑姑的意思是……皇上也壞了老祖宗的規矩,也是大不敬的罪過嗎?”
“這……老奴不是此意……”云姑姑越發的緊張不安,雙唇開始哆哆嗦嗦的不知說什么才好。
唐安夏笑得更加絢爛,那笑容中還透著幾分陰狠的警告之意:“云姑姑,如今的文親王府不再是過去那個風平浪靜的地方了,殿下是主人,除了殿下,就是我這個正王妃說得算。若是我在這里覺得舒坦,又怎么會把娘家的人找來幫忙?昨日我被人刺殺,險些丟了性命,我安排兩個娘家的奴婢天經地義,你無權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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