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這時候了,你還跑來找我?”
白錦兒不顧白老頭探究琢磨的眼神,拽著陶陽出了院門。
一個少年一個小丫頭,縮在院門的角落里,嘰嘰喳喳地說著什么。
“待會兒宵禁鼓響了,我看你怎么回去。”
陶陽看著面前這小小一團,只到自己胸膛高的小姑娘,好像白面捏成的臉頰鼓鼓的,真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戳一下。
陶陽笑了,尚顯青澀的臉龐已經隱隱有了棱角,看得出來,日后肯定是個俊俏的公子。
“小茶,”
他伸出握緊的手,架在白錦兒面前,
“你猜這是什么?”
白錦兒疑惑地歪了歪頭,她看了看陶陽的拳頭,握的嚴絲合縫的,根本看不出來里面是什么東西。
“什么呀?”
“真是的,都說了讓你猜了,”陶陽點了點白錦兒的額頭,語氣有些埋怨。
“銖錢?”
“不是,”
“通寶?”
“不是。”
“那能是什么呀?”
“你這丫頭,”陶陽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你是鉆錢眼兒里了嗎?就猜了兩次還都是錢。”
“那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嘛,”白錦兒嘟起了嘴,
“你快點兒給我看看,待會兒就要敲鼓啦,到時候你就回不了家了。”
“怕什么,那我就睡你們家,”少年的眉眼微微上揚,看樣子是真的不擔心少女所說的事情。
白錦兒圓圓的小臉微紅。
“好啦不要捉弄我了,快點兒給我看,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陶陽握著拳頭的手敲了敲白錦兒的額頭,語氣無奈里帶著一絲寵溺:
“你啊,就是這么不愛動腦。”
“喏,看吧,”說完,陶陽張開了緊握的手。
“咦,這是什么?”
白錦兒疑惑地湊了過去,抓著陶陽的手掌仔細看;誰知道她才湊過去,忽然陶陽手掌中小小的黑影忽然飛了起來,朝著白錦兒的方向撲扇去。
原來是一只蝶翼是鴉青色的蝴蝶,剛剛合攏了翅膀,停在陶陽的手掌中。白錦兒一抓陶陽的手,就驚醒了它。
白錦兒嚇了一跳,連連往后退了幾步,腳下的布鞋不小心踩到一粒石子,身形不穩,差點摔倒了地上。
還好陶陽眼疾手快,攬住了他。
“笨丫頭,”陶陽說,
“怎么站都站不穩。”
墨色的發絲從陶陽腦后跑來面前,風一樣地拂過白錦兒的臉。
像蝴蝶。
“陶陽!”
白錦兒先是一驚,隨后臉上泛起羞惱的紅暈,她本想打這個喜歡逗人的壞孩子,陶陽攬著她腰的手卻低了低,嚇得她趕忙伸手拽住男人的圓領袍。
“快把我扶起來!”
白錦兒羞赧地說道,陶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歪了歪頭,不為所動。
丟人啊,竟然被一個不過十六歲的少年搞得不好意思了。
白錦兒腹誹,卻被那瑪瑙一樣漆黑的眸子看得有些心慌。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告訴陶公了!”
白錦兒得語氣逐漸氣急敗壞,陶陽聽了這句話,挑了挑眉,這才把她拉了起來。
白錦兒站起身,趕忙理了理自己的襦裙,同時朝著院里的方向看了看,發現白老頭并沒有出來,這才松了口氣。
陶陽也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圓領袍,星目微抬,掃了一眼白錦兒,
“衣服都被你拽壞了,真是的,”
“臭丫頭好不小心。”
“你還說!”
白錦兒狠狠地剜了陶陽一眼,
“登徒子!”
說完,她憤憤地轉身打算回家,陶陽卻又伸手拉住了她。
“等等。”
“做什么!”
“不逗你了,我真的有東西要給你。”
白錦兒轉過頭,正看見陶陽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精致的檀木盒子。他朝著白錦兒遞了過來,說道:
“這個給你。”
白錦兒狐疑地接過,放在手中,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這是什么?”
她問。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陶陽臉上揚起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微笑。
白錦兒看了看陶陽,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猶豫良久,她還是摸上了盒子的蓋子,打算打開它。
打開的時候,白錦兒還事先閉上了眼睛,怕又是陶陽在捉弄她。閉上了眼之后,半天沒動靜,白錦兒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盒子里并沒有白錦兒想象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只是靜靜地躺著一個銀色的鈴鐺。
鈴鐺是純銀的,只有指甲蓋大小;雖然如此,上面卻鏤刻著許多繁復的花紋,隱隱透露出其中小小的銀球的身影。
上好的銀料和工藝。
白錦兒愣了一下,隨即抬起頭,望著陶陽的眼神有些吃驚。
“這是給我的?”
“嗯。”
這一次,陶陽只是點了點頭。
“你,”
“這個,”
白錦兒又低頭看了看木盒和里面的鈴鐺,
“這個很貴吧?”
“你怎么拿出來送我了,”
“這事兒你阿娘和陶公知道嗎?”
聽了白錦兒連番的問話,陶陽陷入了沉默,俊俏的臉上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反正你拿著就行了。”
果然。
白錦兒嘆了口氣,把盒子重新蓋好,塞到陶陽的懷里。
“傻子,”
“取之不語,與偷何異?”
“這樣的東西我不要。”
說完,白錦兒徑直轉身,朝白家的院子走去。只留下陶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白錦兒的背影。
忽然,少女的腳步又停住了。
她轉過頭來,幾縷未挽起的發絲在半空中勾勒出一條圓潤的弧度。
少女臉上掛起了淡淡的笑容,
“下次吧,”
“我等你下次,用自己的東西來送我。”
“下一次,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會好好珍藏的。”
陶陽看著少女的笑靨,堅定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的凌晨。
“唰——”
正睡得香的白老頭忽然聽見院子里傳來潑水的聲音,他迷迷瞪瞪地坐了起來,有些單薄的棉被從身上滑了下去。
隨手抓起丟放在床頭的夾棉長袍披在身上,打開了門。
甫一開門,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身上套著男子寬大的短衫和長袴,衣袖褲腳都卷了起來,費力地拖動著一筐羊肉。
白老頭打了個哈欠。
“丫頭啊,”
“這一大早的你做什么呢?”
聽見白老頭的聲音,正在和一筐羊肉做著斗爭的白錦兒瞬間停住了自己的動作。她抬起頭,及腰的黑發隨意地挽了一個團髻,防止有掉落的發絲擋住自己的眼睛。
她朝著白老頭尷尬地笑了笑,
“阿翁,你起來啦。”
“是啊,狗丫頭一大早就這么吵鬧,讓老頭子還怎么睡覺?”
白錦兒裝模做樣地咳了幾聲,
“既然阿翁都醒了,就來幫忙吧。”
“咚咚咚!”
白老頭手里的開骨刀手起刀落,利落地把面前的四分之一羊肉連骨剁成了小塊兒。
一旁的白錦兒趕忙伸手,把砧板上的小塊羊肉扒弄到早已經準備好的木桶中。
隨后,白老頭看著她從自己從來不離身的小布包里,掏出好幾個瓶瓶罐罐。
看著白錦兒一樣一樣地拔開瓶塞,絲毫不心疼地往里面撒著各色的調味料,白老頭絲毫不覺得奇怪地抱著自己的葫蘆看著;直到她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深口白瓷瓶的時候,白老頭眼里才閃過一絲驚詫。
“等等。”
白老頭喊停了白錦兒。
他走過來,把白瓷瓶從白錦兒手中拿過,湊在鼻間嗅了嗅,一股奇特的香氣竄到他的鼻子里,有些濃烈。
白老頭挑了挑眉毛,拿著白瓷瓶對著白錦兒晃了晃,
“這是什么?”
白錦兒咽了咽口水。
“這個是,額,我從那個,西域的大胡子商人那兒,買的,”
“他告訴我叫孜然,是西域時新的香料,說拿來烤羊肉很好吃。”
白老頭看著白錦兒,原本已經渾濁的眼睛竟然變得有些清明。
“當真?”
“當真。”
白錦兒臉上的表情很認真,看上去還挺令人信服的。
白老頭掃了她一眼,隨即伸出手,把白瓷瓶里的孜然倒了些出來在手上,又仔細地端詳,不時還用手指捻起幾粒,搓碎了嗅。半晌,他倒掉了手中的孜然粒,把瓶子的蓋子蓋好,然后自然地把白瓷瓶揣到了懷里。
“你先用這些試試,”
“這入嘴的東西可不能這樣馬虎。”
“倘若真的能用,老頭子再給你。“
白錦兒無奈地嘆了口氣,似乎早有了這個準備,轉身低頭,揉搓起盆中的羊肉。
架爐,點火,白錦兒熟練地操作著,小小的身影甚至還沒有整個石臺高,手上的活計卻伶俐精明,一點都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有的樣子。
白老頭只是懷抱著酒葫蘆,看著白錦兒。
光滑的石板上涂了羊尾油,溫度的升高使得羊油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香味;白錦兒撿了盆中的肉塊,均勻地堆在石板上。
肉與石板碰撞,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白錦兒用手里自己打磨的木鏟,不停翻動著石板上的羊肉,看著羊肉的顏色逐漸變白變黃,邊緣出現看上去就很酥脆的金黃色邊緣。
于是,白錦兒伸出手,朝白老頭招了招。
白老頭把白瓷瓶遞到了白錦兒的手中。
細碎的顆粒雨滴似的落到了羊肉上面,霎時間,濃烈的奇異香氣,從羊肉身上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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