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么便吃吧,有些菜是家里做的,有些菜啊,是其他娘子從外面帶來的。”
陶金氏溫柔地看著陶陽,讓下人給他拿了一雙的新的筷子過來。
陶陽手上握著筷子,朝著木碗伸去,夾起一塊羊肉,慢慢地放進了口中。
柔軟卻富有彈性的瘦肉,油而不膩的羊油讓整人口舌生香,陶陽只嘗了一口就知道,這正是昨天,白錦兒偷偷塞給他的那種羊肉。
只不過,陶陽昨晚上偷偷吃的時候,是已經冷掉的,而今天這木碗里裝著的,卻是剛剛出爐,色香味最頂級的時候。
陶金氏敏感地察覺到了陶陽臉上細小表情的變化,她的視線掃了一圈那木碗,這還是陶金氏第一次,在自己兒子臉上看見因為吃到什么東西,露出這樣開心的表情。
“怎么,三郎,你喜歡這個?”
聽見母親的問話,陶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表現了出來,他放下筷子,點了點頭。
“這炙羊肉的味道很特別,兒從前,從未吃過。”
“是嗎?”
陶金氏眨了眨眼睛,因為她不在怎么喜歡吃油膩的東西,所以像是烤肉這種東西,陶金氏基本就自動的略過了。可是看著陶陽那意猶未盡的樣子,陶金氏心底的好奇也被勾了起來。
她執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左手挽著右手的袖子,也挑揀了一塊基本沒什么肥油的炙羊肉,小口吞進。
一股奇異的香氣,霎時間充滿了陶金氏的口腔。
她面上顯露出吃驚的表情,可能是因為她選的是一塊瘦肉,所以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油膩,但因為和其他的羊肉一起烤制的原因,肉質并不柴,雖然肯定沒有帶花羊肉的口感軟嫩,但也只是微微的有些硬罷了。
最關鍵的是,羊肉外層的香料,是陶金氏以前從來沒有吃過的。
“這,這炙羊肉,好特別,”
陶金氏將口中的肉咽了下去,喃喃說了一句。
“這是哪位帶來的佳肴?”陶金氏抬起了頭,朝著坐在下面的各位賓客問道。
“陶夫人,是我!”
一位身材高壯,打扮花俏的婦人,積極地揮了揮自己的手。
“白翁,你這是去哪兒了?!夫人他們還在等你呢!”
陶家的門房看見從遠處急匆匆跑來的白老頭,也不敢耽擱,趕忙打開了陶家的門。
“這不是,不是路上耽誤了些,些時間嗎”
白老頭跑到陶家門口停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一邊說,一邊把在自己身邊同樣喘著粗氣,同時還一臉茫然的白錦兒,和門房解釋道:
“這,這是我的孫,孫女,她來給我,給我,幫”
話還沒說完,門房就把白老頭和白錦兒往陶家里推進去,
“好好好,你的孫女是吧,知道了知道了,快快快進去,別耽誤了夫人的聚會。”
這還是白錦兒第一次來陶家。
陶陽的父親陶敬慶,是錦官城正六品的承議郎,陶家在的居正坊,也不知道比他們住的清云坊好上多少——來這兒十二年光景,“窮苦”的白錦兒還一直沒有這個榮幸,能夠見到前世她一直夢想能看到的古代園林。
踏進陶家的門,白錦兒的腳步不禁慢了下來。
入眼先是一排青翠的竹林,繞過竹林后,眼前豁然開朗。被木制廊道分割成小個小個方塊的小湖,有幾株桃花和梨花交錯種在湖邊,淺粉色和白色的花瓣被微風吹落,飄落在湖面上,激起一小圈漣漪。
“狗丫頭發什么呆,快過來!”
自家阿翁的聲音已經從前面傳來,呆愣的白錦兒這才清醒過來,趕忙提著襦裙朝白老頭跑去。
白老頭帶著白錦兒左繞右繞,看得出來,他對這條路很是熟悉,
看樣子他真的沒有騙自己,白錦兒心想。
不一會兒的功夫,白老頭就帶著白錦兒來到了陶家廚房所在的地方。
“啪”的一聲,白老頭推開了木板門,偌大的廚房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口大鍋蓋著鍋蓋,“咕嘟咕嘟”地發出沸騰的聲音。
“哎呀呀糟了糟了,”
白老頭顧不上身后好奇的白錦兒,擼著袖子朝大鐵鍋跑去。抄起擺在爐灶旁邊的大勺,白老頭一把掀開了鍋蓋。
白色的霧氣從鍋里冒了出來,帶著滾燙的蒸氣,可白老頭卻好像感覺不到似地,把眼前的白霧吹開,大勺伸進了鍋里。
霧氣漸漸散去,鍋里的真貌暴露在視野中,原來是一大鍋已經熬成乳白色的羊湯,此時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鍋蓋掀開,散去的不僅是遮人視線的霧氣,還有那濃烈的香味,讓人問了食指大動。
白老頭的大勺在鍋里攪動了會兒,他像是放心似的舒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
“呼,還好還好,還以為煮砸了呢。”
說完這句話之后,白老頭忽然提高了音量,對還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白錦兒喊了一聲:“狗丫頭發什么呆呢,快進來給我幫忙!”
“噢!”
陶陽告辭了母親和其他的賓客,手里拿著那卷書,順著廊道慢慢地朝自己房間的位置走去。
看著路邊逐漸飽滿起來的海棠花花苞,少年忽然有些愣神,在他的眼里,那紅艷豐滿的花苞逐漸變了,慢慢變成了一張同樣紅艷豐滿的小臉蛋。
那張可愛的小臉蛋啊,像剛剛從籠屜里拿出來的蒸餅一樣,粉白濕潤,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去戳一戳,看是不是和蒸餅一樣的有彈性。
想起和白錦兒的第一次見面,陶陽的嘴角不禁掛起一絲淺笑。
那好像是一個冬天,錦官城的初雪。
他穿著新做的毛襖,在和母親一同出門的時候走失了,九歲的他站在人來人往的西市里,慌張無措。就在那個時候,一只小小白白的手拿著一塊還冒著熱氣的胡麻餅,遞到了他的面前。
大哥哥是和阿娘走失了嗎?
扎著兩個小發鬏的小姑娘,身上穿的襖衫還打了補丁,她比九歲的陶陽矮了將近半個身子,卻抬頭笑瞇瞇地看著自己毫不怯場。
她給自己遞了個胡麻餅,說是剛剛出爐的還很溫暖,叫自己乖乖地坐在屋外的長椅上,等著阿娘來找自己。
接過那胡麻餅,陶陽竟然就這么聽了她的話,坐在那條被擦的干干凈凈的長凳上,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就這樣忙碌著。
長凳周圍并不寒冷,相反的,還很暖和。是因為就在長凳的不遠處,架著一口鍋,鍋里燒著沸騰的水,水上面架著五層的籠屜。
小姑娘臉上帶著可愛的笑容,竟然就這樣在那里自己看著籠屜,招呼客人。
西市里,緩緩飄起的霧氣融掉了還沒來得及落下的雪花,陶陽小口啃著自己手里的胡麻餅,看著那個一點都不像是五歲的小丫頭忙進忙出。
沒過多久,母親就來找自己了。
要離開的時候,陶陽和母親要了幾個銅板想去付胡麻餅的錢,誰知道那丫頭竟然笑瞇瞇地退了回來,說什么也不肯收。
阿娘說買東西要給錢的,
九歲的陶陽說。
那如果你不給錢,不就不算買了嗎?
小丫頭的話讓陶陽一愣,他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一種解釋。看著自己發愣的表情,小丫頭撲哧樂了,她費力地踮起腳,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那從今天我們就是朋友了,吃朋友的東西,就不需要給錢了吧。
那個丫頭
陶陽想起她說這句話時候臉上的神情,活脫脫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少年抿著嘴笑了,他的眼神從海棠花苞上移開,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轉眼已經七年過去了,這么些年下來,他心里早已經沒有了別的念頭。看看自己手中的書卷,少年的眼神逐漸堅定。
若自己能高中,那么到時候無論什么請求,想必父親和母親,都是會同意的吧。
陶陽繼續往前走,過了一個拐角的時候,忽然聽見竹林后面傳來了幾個人的竊竊私語,還有細微的咀嚼的聲音。
陶陽的腳步頓了頓,
“哎佩兒,你手里這塊棗泥糕哪里來的,味道這樣好?”
聽見有人問,有個嘴里還嚼著東西的姑娘含糊地回答道:
“還不就是今天夫人請來的那個老廚子,他帶了個小姑娘進來,那個小姑娘想要我手上剛摘下來的一枝桃花,就給我這塊棗泥糕跟我交換。”
“還有這種好事?我怎么碰不到?”
剛剛問她話的那個女子說話時也帶上了咀嚼東西的聲音,看樣子是從她手里“分享”到了一塊。
不過,比起這些,陶陽更在意的還是那個丫鬟嘴里說的老廚子,和老廚子帶的那個小姑娘。
陶陽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些。
他邁步走出了竹林的遮擋,突然出現的人影把躲在后面偷懶的丫鬟們嚇了一跳,趕忙朝著陶陽行了一禮,
“郎君。”“郎君!”
看著兩人有些驚慌的樣子,陶陽也無意責備他們,他猶豫了一下,問道:
“你們剛才說的那個老廚子和小姑娘,是在哪里見到的?”
那兩個丫鬟低著頭對視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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