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畢羅,取胡桃仁、松仁、桃仁、榛仁、干柿、熟藕、銀杏、熟栗,切成碎丁后,以蜜糖霜拌勻;之后再佐以切碎的羊肉末和姜末的餡料,置于事先準備好的面皮中卷起,再入煎餅鍋中以薄油煎香。”
“以八仁作八仙,羊肉餡料為點綴,吃起來酥脆可口,唇齒留香。”
陳公低頭看了看碗中畢羅,他又抬頭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我認得你家的手藝,”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家去年,是丹若庖君吧?”
瘦白男人眼底隱隱有得意之色,他點點頭,“都是陳公抬愛。”
“不錯,不錯,看樣子今年你家,也是成竹在胸啊。”
說白,陳公用筷子銜起畢羅的一頭,張口咬下。
外層的面皮已經煎的酥脆,與牙齒碰撞發出令齒舌愉悅的聲音;第一口就咬到了餡料,被蜜糖包裹的果仁在口中碰撞帶來咯吱咯吱的口感,其中夾雜的羊肉帶來些許咸味,姜末又回味辛辣。
各色復雜的味道交織,就像是今夜的煙花一般,在口腔中迸發出絢爛的滋味。
陳公咬了一口嚼了幾次便悉數吞下,他臉上的表情應該目前為止最滿意的一次了。
“不錯,不錯,”
“相當不錯。”
“八仙畢羅是吧,我記得了。”
這次的評語竟然沒有任何關于味道上的評價,可瘦白男人在聽到陳公的話之后,瞬間喜上眉梢。
“多謝陳公!”
說罷,他拱了拱手,跟著迎上來的隨侍,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路過白錦兒身邊的時候,他沒有看白錦兒一眼,頭仰的高高的,直接就錯身而過了。
接下來,就是白錦兒了。
不知為什么,原本還很緊張的白錦兒,在瘦白男人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時候,砰砰跳的心,竟然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她一直在觀察著前面人的菜品,以及陳公品嘗時候,臉上細微的表情。
細微的眼角抽搐,眼神的改變,白錦兒全都烙印在心中。也正是因為如此,她變得愈發的緊張起來。
如果自己的菜品,得不到陳公的滿意怎么辦?如果自己輸了,眾目睽睽之下,和阿翁夸下的海口怎么辦?
如果,如果......
一瞬間,各樣的念頭,走馬燈似的從白錦兒腦海中閃過。
可當她看見瘦白男人臉上露出的欣喜笑容,從自己身邊走過輕盈的腳步,白錦兒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念頭,竟全部一下子被清空了。
她想起一件事,
她今年十二歲。
白錦兒,大唐永淳元年,年方十二。
白錦兒調整調整呼吸,眼光逐漸堅定。
在眾人的目光下,她走到了陳公的木幾前。
“蘸料小娘子,”
陳公看見白錦兒,語氣玩笑地說了一句。
“看你的模樣,應該年紀不大吧?怎么,你們家竟然會派你來參加這秋廷宴,這么自信么?”
“回陳公,”
白錦兒低眉垂眼,聲音細柔而不怯懦,
“實不是家翁自信,而是這秋分會的乙街魁首,確是奴贏下的。”
“哦?”
聽見白錦兒的話,陳公眼底的興趣漸濃。他看向盤中那造型奇特的蒸餅,圓滾滾的肚子和頭頂花型的開口,看得讓人十分喜愛。
“這便是你的作品么?”
“叫作什么?”
“回稟陳公,奴獻上的菜,名叫,蟹黃燒賣。”
“蟹黃燒賣?”
陳公的語氣帶著一絲疑惑,“這燒賣,是何物啊?為何我從未聽過?”
“因為此菜,乃是奴自己發明的。”
白錦兒在心里悄悄吐了吐舌頭,對歷史上真正發明燒賣的人道了個歉。
“你自己發明的?”
陳公的說話聲帶上了一絲驚奇。
“是。這燒賣的皮與其他蒸餅或是餃子不同,需以燙面和之,在其中加上剁碎的豬肉蟹肉以及香菇等材料制成的餡兒包好,頂上可點綴不同的材料。奴這道蟹黃燒賣,點綴的便是蟹黃。”
“等等,你說豬肉?”
面前的人眉頭微皺,
“怎么用豬肉這般賤肉?”聽見這句話,白錦兒嘴角掛起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
“實因其他肉遠不如豬肉來的適宜,奴便選用的豬肉。陳公若是懷疑,但請一嘗,便知道奴是不是說謊了。”
“只是,請陳公無比蘸奴特制的蘸料品嘗。”
陳公的眼神有些猶豫不決地在燒賣上徘徊;畢竟在他的心里,這豬肉不僅吃起來寡淡無味,而且還帶著令人難以接受的土腥氣,他實在很難想象,用豬肉做餡兒的蒸餅,不,是燒賣,
吃起來會是什么味道。
他不動筷,可下面有些卻先動了。
孟如招陶陽幾人是嘗過白錦兒手藝的,在白錦兒手下,所謂的“賤肉”豬肉,赫然成了甚至可以超越羊肉的美味。孟如招沒等白錦兒話說完,便一筷子插進了燒賣的肚子,均勻地沾滿了碟中的蘸料后,一口塞進了嘴中。
趙小曉更不用說,讓他坐在桌前看著這么一桌食物本就是折磨,即使趙九曲不斷地用眼神威脅恐嚇他,趙小曉依舊伸出手揀了,直接丟進自己口中。
吃進去之后他才想起要蘸蘸料,想了想,他竟直接端起小碟子,將其中的蘸料一飲而盡。
陶陽躲一邊悄悄吃了,石玉寧也想動筷,可石兆成的眼神遞來,少年的手僵了僵,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陳公雖然心下覺得豬肉不會好吃,可既然已經做了出來擺在自己的面前,無論如何,都是要嘗上一口的。心里暗暗給自己打了下氣,陳公終于還是伸出筷子,把圓滾滾的燒賣夾了起來。
按照白錦兒說的,陳公在燒賣上均勻地裹上蘸汁,想了想,決定先從有蟹黃的頂上開始吃。
張口,伸筷,動作遠不如吃其他東西的菜時那樣行云流水;可最終,他還是咬下了帶著蟹黃的那一個部分。
混雜著面皮入口,蟹黃的鮮味和淡淡的咸味在口中蔓延,并沒有出現陳公想象中的奇怪的味道——當然,也有可能時因為他壓根兒還沒吃到餡料。
可沒有什么怪味,著實讓陳公松了口氣。
在白錦兒略帶希冀的目光注視下,陳公試探地往下咬了一口。
這一次,總算是吃到了。
濃郁的湯汁在男人的口中爆開來,帶著豬油獨特的肥香和香菇的清香;瘦肉和蟹肉帶來混雜的雙重嚼感與牙齒撞迸發出驚艷的韻律,就像是胡姬動人的胡旋舞步,讓觀者嘆為觀止,簡直舍不得移開自己的眼睛。
陳公現在就有這樣的想法,
只不過他移不開的不是眼睛,而是,自己的牙齒和舌根罷了。
等餡料和面皮充分被嚼碎混合,外面那被這小娘子特別強調的蘸汁,總算是發揮了自己的作用。酸味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豬肉帶來的油膩,可這酸味并不強烈刺激,反而顯得清冽如山澗小溪,
涼,微微清涼的回味,在舌尖上纏繞著。
陳公難以置信的眼神移到了白錦兒的身上,
“小娘子,”
“你這,當真是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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