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陽瞥了她一眼,眼瞧著少女面上不加掩飾的擔心模樣,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蕩漾在他的眼底。
“這病難不是難在大夫這兒,是難在啊,找藥材上。”
“有好些藥材,唉,就是千金,亦難求得。”
“啊?那怎么辦?你阿爺阿娘怎么說?要不帶你上長安看看?你不是說你大伯在長安城嗎?那里肯定能醫更多......”
聽了陶陽說的這句話,白錦兒逐漸有些慌亂。
白錦兒聽到這句話下,心里咯噔一下。
她手里的錢不夠多,也沒有任何的手段能搞來陶陽家都弄不來的藥材。她在這兒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沒有醫保卡,沒有醫療保險,她什么都沒有......
他會死嗎?
如果因為找不到藥,陶陽就這么死了該怎么辦?
“怎么不舒服?可去看過大夫?是不是你最近看書看得太辛勞了?”
白錦兒本來下意識地以為陶陽是要拿自己打趣的,可看著他臉上那副認真且略帶苦惱的模樣,白錦兒想了想,還是打算不那么“自作多情”。
“我也不知,只是去看了大夫,大夫說我這病啊,雖不嚴重,但也是頂難治的那種。”
如果,如果弄不到藥材,陶陽,陶陽會死嗎?
拜托這是在唐朝,在古代!她前世讀過這么多史籍,這么多的小說,她知道在這里,即使是小小的病毒性感冒都可能會奪走一個人的命。
看著身邊人的側顏,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席卷了白錦兒全身。
白錦兒前世到今生,除了那一次導致自己穿越的車禍以外,沒有任何關于死亡的經驗——她前世雙親健在,老一輩也長壽;穿越之后和白老頭相依為命,周圍人的生活簡單平安,
她怎么也想不到,突然讓她面對一個身邊人的離去,會是什么樣子。
更何況,這個身邊人,
是陶陽。
白錦兒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心臟開始泵更多更快的血液流經每一根血管。她的腦子逐漸像被貓抓亂的毛線團,阻塞所有可以冷靜思考的通道。
“小茶?”
“小茶?”
直到陶陽的聲音,重新把她拉回了現實。
“怎,怎么?”
白錦兒的聲音,已經有些微微的顫抖;她甚至不敢看陶陽的臉,盯著自己的腳面,僵硬地往前走著。
“你不問問需要什么藥材嗎?”
陶陽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好聽和溫柔,可此時在白錦兒聽來,愈發令人不安和慌張。
“那,那大夫說,需要什么藥材。”
少年并沒有察覺她不太對勁的語氣,而是微微一笑,帶著些許得逞的歡欣和調皮。
“大夫說,”
“一味藤上月明,一味白紙難書,與翹首連盼研磨后共做藥引,”
“最后添的豆蔻紅娘。”
“如此啊,”
“便可消解我害得這病。”
聽完陶陽說的話,白錦兒愣了。她停下腳步,陶陽也跟著她停下。兩人就這樣望著彼此,直到陶陽發現少女的杏眼,漸漸變得有些濕潤。
“無聊!”
白錦兒罵了一句,轉頭朝前方跑去。
“小茶!”
不知白錦兒為什么忽然發火的陶陽趕忙邁步追了上去,也不顧什么男女設防,一把拽住了白錦兒的手袖。
“小茶,你怎么了?”
背對著陶陽的白錦兒抬起頭吸了一口氣,她左手的袖子不經意擦了擦眼角,轉過來,看著陶陽。
讀到少女的眼神,陶陽方才那一點點得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拉著白錦兒衣袖的手,也慢慢放下。
“小茶......”
叫白錦兒時候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絲祈求的意味。
“陶陽,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總是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不是......”
“我真的以為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癥你明白嗎?就剛才那幾步短短的距離,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我在那里擔心的都快哭出來了,結果你就是為了逗弄我?”
“小茶,小茶,”
“我錯了......”
“我不是故意的......”
陶陽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玩笑,竟然會惹得白錦兒這么生氣。他上前幾步,雙手拉住了她的袖管。
“我,我只是,想,想......”
想和你說說我有多想你,但是,卻不敢這么說......
認識這么久了,這還是陶陽第一次看見白錦兒這么生氣的模樣。在他的印象里,少女似乎永遠都像是一個成熟樂觀,大度開朗的大人。
還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樣子,那雙眼睛,
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這也讓陶陽的心仿佛油煎一般的難受。
看著白錦兒偏過頭不看自己,陶陽幾次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對不起,錦兒,”
少年低低地說道。
“絕對沒有下次了,”
“好不好?”
白錦兒還是沒有看他。
此時她的心里,正被各種復雜的感情擁擠著,密密匝匝地透不過氣。
其實與其說是氣陶陽,不如說,她是在氣自己。在聽完陶陽說的那些話之后,毫無疑問的白錦兒是松了一口氣的;可隨后,一種憤憤感從她的心底涌了出來。
他竟然用自己的身體健康騙自己,就為了說這樣的一句話?
這樣的憤憤沒有持續多久,隨即被一種不愿承認難以置信的惱怒替代。
她原來這么在意陶陽的一切。
她從來沒有想過,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歲數,和其他這個地方的女子一樣,挑選一個男人作自己的夫君,然后嫁人。
可她竟然這么在乎陶陽了。
她對陶陽是有感情的,
這種感情曾經被壓制于友情與曖昧之間,可現在,這么一個小小的玩笑,讓白錦兒陡然發現,
原來她對陶陽的感情,早已經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樣了。
她該怎么辦?
陶陽對自己無疑是有情的,可,在這里,
合適嗎?
她的意思是,這里不是倡導自由戀愛的二十一世紀,她不可能和陶陽開始一段戀情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孔雀東南飛?梁祝?
她很享受和陶陽這樣不戳破的單純的互相喜歡,可是,她不想這樣的喜歡,
以痛苦和悲慘收場。
以前還能騙自己,對陶陽并沒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可現在呢?
她連自己都騙不住了。
陶陽不知道白錦兒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惹得白錦兒生氣了。
抿了抿嘴唇,陶陽正要開口繼續和白錦兒道歉的時候,忽然聽見自己頭頂傳來一個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嘲弄意味,
“喲,”
“看看這是誰。”
白錦兒和陶陽同時抬起頭。
她看見面前的坊墻上,坐了個灰袍少年。
小景的眼神落在陶陽拉著白錦兒袖管的雙手,勾了勾自己的嘴角。
“不打算說點兒什么?”
陶陽和白錦兒并排走在一起,陶陽側目看向身邊的少女,柔聲問道。白錦兒聞言身體一僵,語氣有些不自然地回了一句:
“說,說什么?”
“什么都好。”
“比如說,問問我最近身體怎么樣?”
“噢,那,你最近身體怎么樣?”
“不太好。”
“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嗎?”
“身子倒是爽落,只是,這兒總覺得不舒服。”
說著,陶陽輕輕按了按自己太陽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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