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挖了。”
“看看沒了這雙眼睛,你還能不能用這么令人厭惡的眼神看人。”
冰冷的鋒刃帶來有壓迫力的窒息感,少年卻緊緊地咬著牙,仿佛要咬出血似的怒視著面前的人。
鋒利的刀刃在少年的臉側輕輕劃過,霎時間蜿蜒的血流蛇一般地從棕黑的皮膚上游下。
“不如,”
就在這時,
“住手!”
那人的腳依舊沒有挪開,可踩著少年的力度,還是輕了不少。
“找死啊?”
“你個連自己爹都不知道的小雜種。”
“看看你這雙眼睛,”
“真是讓人看了非常討厭。”
一道稚氣未脫的女童聲,在遠處響起。少年的臉因為被踩著,看不到那個方向。他只知道,那些欺負著他的人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后,紛紛看了過去,
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也轉移開了。
“哪兒來的小丫頭,”
“放開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聽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那群人頓時哄堂大笑。
“如果我們不放呢?”
“那我保證你們會后悔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翁!——”
隨著女童的一聲大喊,一陣緊促的腳步聲從街頭響起,朝著少年的這個方向傳來。
“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干什么呢?!”
“還不快滾!”
“快滾!等著老子叫不良人來呢是吧!”
“滾!”
伴隨著一群壯年男子的怒吼聲,自己周圍的那些地痞做鳥獸散,踐踏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陡然散去,趴在地上的少年頓時艱難地想要爬起。
右手好像脫臼了,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每每少年想要起來的時候,都會因為疼痛打滑而再次摔倒在地上。
可他還是掙扎地想要站起來,無論他現在看起來有多么的狼狽。
“你不要動了,”
“你的手可能受傷了,我們送你去醫館吧。”
剛才聽到的女童聲再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就在自己的耳邊。
少年抬起頭,正看見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小女孩,穿著水紅色的棉襖,蹲在自己的面前。
稚嫩的臉上滿是關切,朝著自己遞出一塊繡著一小朵桃花的手帕。
“擦擦吧,”
“阿翁和徐叔叔他們會帶你去醫館的。”
說著,女孩對著少年燦爛一笑。
看著那比頭頂上陽光還溫暖的笑容,少年沉默著,接過了女童手中的手帕。
“你怎么招惹到他們的?”
白錦兒手上沾濕了藥酒的帕子擦拭到孩子青腫的地方,看著他疼卻咬著牙不叫出聲的樣子,不禁有些同情。
“你真的偷東西了嗎?”
孩子聽見白錦兒的問話,低著的頭慢慢地動了動,不敢看白錦兒的眼睛。
“唉,”
“你偷了什么?”
“我,我還沒有......”
他結結巴巴地說半天,都沒有說出后面的那個字,白錦兒只好替他回答:
“你還沒有偷什么,對嗎?”
他又默默地點頭。
白錦兒和站在旁邊的白老頭對視一眼,白老頭聳了聳肩。白錦兒便轉回頭去,繼續給面前的孩子擦拭傷口。
“那這一次,我們就不送你到不良人那兒去了,”
“但是,你要答應我們,不可以再偷東西了,”
“好不好?”
那孩子的嘴唇動了動,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為難,半晌,他才似囁嚅般地說了一句:
“家里沒飯吃......”
“妹妹,妹妹會餓死的......”
說著,他的眼眶漸漸濕潤,竟是要落下淚來。
白錦兒的眉頭微微皺起,她把帕子塞到孩子的手里,叫他先給自己擦著,拉著白老頭閃到了一邊。
“阿翁,你還記得我說的那件事嗎?”
她壓低了聲音,和白老頭說道。
“你是說擴充店面那件事?”
“對。”
“如果我們要把鋪子做大的話,除了買鋪面,也肯定要再招些人手的,只靠我們兩個,肯定是沒有辦法的。”
“不如......”
“你想把這個孩子招來店里幫忙?”
“對。”
白錦兒肯定地點頭。
白老頭抿起了嘴唇,再一次看了看那個坐在凳子上的孩子,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知道做伙計的,別的不說,一定要人老實又有眼色。這孩子,畢竟有過偷盜的前科,我們又不了解他的底細......”
“阿翁說的也有理,可......”
白錦兒嘆了口氣,
“可你看他這副樣子,若是只是將他就這樣放回去,沒有什么謀生的手段,最終還是會走上這條路的。”
“而且,他和小景不一樣......”
說到這里,白錦兒忽然住了口。白老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什么她會突然提到小景。
“那小子怎么了?”
“沒,沒什么......”
“我們還是說這個孩子吧。”
“阿翁你看,要不我們去他家看看?剛好了解一下他的底,他不是說有個妹妹嗎,看看是不是真的,再決定也不遲。”
“你決定吧,反正咱們家的店子,遲早是你的。”
二人說定之后,白錦兒走到孩子的面前。她蹲了下去,對著面前人莞爾一笑,
“是這樣的,我們家在西市看了家食肆,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來我們那兒當個伙計。錢不多,但是我想養你和你妹妹,應該足夠了。”
“不過,我和阿翁想先去你家看看,”
“可以嗎?”
臨云坊。
“老大他是怎么了?”
“不知道。”
小景躺在坊墻上閉著眼睛,雙手枕在腦后,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圍的積雪已經被掃干凈了,可被雪浸潤的土墻靠上去,也是極涼的。
少年卻像是沒有任何的感覺一般,靜靜地躺在上面。
站在不遠處的其他人竊竊私語著,他們搞不懂為什么從清云坊那邊出來后,自己的老大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誰都不敢去叫他。
他們見過他發怒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匹嗜血的小狼。而這種模樣,和他們這種未經摔打的暴戾,有著幾乎是本質的區別。
不知過了多久,小景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他枕在腦后的右手伸了出來,朝著淺藍的天空伸去,虛空的就這么握了握,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最終,還是緩緩地落了下來,
放在自己的胸口。
“這么小小的恩惠,就夠了嗎。”
他低聲喃喃,伸進衣襟中的手,攥住了縫在胸口的一塊手帕。
五年前的錦官城。
梨花巷。
一只腳穿著破爛的布鞋,狠狠地踹在倒在地上的少年的臉上。
“你再用那樣的眼神看我試試啊,”
“你個混血的小雜種。”
冬日的烈陽沒有任何溫暖的感覺,只是頭頂的光依舊眩目刺眼。
地上的少年已經被打的遍體鱗傷,可他還是沒有低下自己的頭顱,反而是用力地抬起頭,瞪著踩在自己身上的人。
他的臉藏在陽光下,成了一團黑影。
“就是這樣的眼神,”
那個人說著,蹲下了自己身體。他手上拿著冰冷的匕首,拍了拍少年清秀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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