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玥眨了眨眼睛,柳眉微蹙。
半晌之后,她從竹林里走出,悄步從其他地方離開了。
男人又說了幾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徑直走下了橋;大步流星的,竟然讓向來看著穩重自持的他,衣角翻飛。
少女沒有追著去,只是默默地站在橋上,瞧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轉眼就到了二月二十七日。
“阿翁!我東西收好了!”
老人從臺子上走下來,面無表情地走到白錦兒面前。
“可以走了嗎?”
忽然,男人說話了。距離隔的遠,男人唇齒動的幅度又小,故而她并不能聽見,或是看見他在說什么。
只知道男人說完之后,站在他對面的少女著急了。少女邁出一步想去拉男人的袖子,男人卻及時地往后閃了幾步,躲開了少女的動作。
孟如玥跟著邁出的腳步,也緩緩收了回來。
白錦兒把重重的包袱一甩,輕松的就背到了背上——奇怪,她總覺得自己的力氣是越來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阿翁!”
隨著“嘩啦嘩啦”的開門聲響起,白老頭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今天的他換了身極干凈的新衣服,頭發也不像平常那樣亂糟糟的,梳的十分整齊。
“走了。”
“囑咐你帶的禮可帶了?”
“帶了。”
白老頭點點頭,徑直向前打開了門。
出了梨花巷,爺孫倆一前一后地走在清云坊內,沒一會兒的功夫,兩人就出了清云坊。
路上白老頭一直沒說話,白錦兒偷眼看著自己的阿翁好像不太想聊天的樣子,也就不自討沒趣了,就一路上東張西望,瞧著錦官城筆直的大道。
“喲白小娘子白翁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偶爾遇到熟人,不等白老頭開口回答,白錦兒就笑瞇瞇地答了。
看著白錦兒眉笑顏開的側顏,白老頭心中包袱只覺得愈發沉重了起來。
爺孫倆出了城門的時候,正看見在門口等著他們的張屠戶。
“師父!”
白錦兒對著張屠戶用力地揮了揮手;看見元氣十足的白錦兒,原本表情也不怎么開心的張屠戶,頓時露出了笑容。
“丫頭你也來啦。”
“白翁。”
“等會兒了?”
“沒,也是剛到。”
白老頭和張屠戶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情都沒有那么應當的開心。
只有白錦兒,臉上依舊掛著自己的兩個酒窩。
“你呀,總是這么開心,”
張屠戶伸出手,揉了揉白錦兒的腦袋。
“師父不開心嗎?”
白錦兒心里也不禁嘆了口氣,可臉上的笑容卻是沒變,
“明天小五出嫁了,是小五的大日子呀。”
“你說得對,”聽了白錦兒的話,張屠戶苦笑。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
“明天家里從白天開宴席待客,等到黃昏新郎來喊門之后,我們就送著她出去了。”
“可能從日出后就要勞煩你們一直準備了。”
“和我們說這客氣話做什么?”
白老頭撇撇嘴,
“收了你的錢自然要幫你把事做好的,咱們這是生意。”
“又不是來幫忙的。”
“是是是白翁說的對,”
聽著白老頭的話,張屠戶笑說。
“走吧咱們回家,你們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開口。”
“嗯。”
一路上張屠戶和白老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三人很快就來到了張屠戶的家。白錦兒熟悉的門戶此時掛上了大紅的燈籠,就連堆在門前的柴垛上,都貼著囍字。
張屠戶引著白老頭和白錦兒進門去,還未進院子呢,就聽見緊閉的房門里傳來少女和婦人的爭吵聲:
“你不要胡鬧了!”
“什么叫胡鬧?!你女兒我這輩子就嫁這么一次!你就用這樣的東西糊弄我!”
“我的聘禮呢!打開我要用里面的東西!”
“你!你這個死孩子!”
白老頭和白錦兒的腳步不禁慢了下來,張屠戶自然也聽見了,粗獷的眉頭扭成一團。
“怎么回事兒!”
他幾步來到房門前,沙包大的拳頭“咚咚咚”地錘在了門板上。
屋里的聲音消失了。隨后門打開,張屠戶的娘子從里面走出來,眼眶有些微微的有些泛紅。瞧見不遠處的白老頭和白錦兒,張娘子一愣,隨即手袖胡亂地擦了擦眼角,擠出一絲笑容,對著他們兩人說道:
“白翁丫頭你們來了,”
“明日麻煩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說。”
“謝謝師娘。”
張娘子擺著手,快步走進了另外一間屋子。
張屠戶的眉頭一直沒有松開,他看了看自己娘子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大開的房門,輕輕吸了口氣,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白老頭是打算讓張屠戶父女倆自己解決這個事情的,所以就直接想往廚房走的。可明顯白錦兒不是這么想的,她站在原地琢磨了一會兒,還是往張屠戶進的屋子方向走去了。
“喂狗丫頭!”
把白老頭的呼喚拋在腦后,白錦兒來到門前。
“你到底想怎么著?”
屋里,父親的聲音低沉。
“我只想要我應得的。”
女兒的聲音因對父親的畏懼而微微顫抖,卻依舊倔強。
“現在給你的這些,還不夠嗎?”
“從小到大給你的,還不夠嗎?”
“阿爺”
“不要說了!”
父親說話,就像是一頭發怒的老獅子。
“聘禮我是不會開的,只有這些,你愛戴不戴,”
“不戴,你就素著臉出去!”
說完,張屠戶扭身就要往屋外走。看見站在門口的白錦兒時,張屠戶一愣,隨即黢黑的臉有些臊紅。
“師父,我能和小五說幾句話嗎?”
沒有再讓張屠戶更尷尬,白錦兒連忙開口。
“去吧,去吧。”
張屠戶揮了揮手,帶著淡淡的失望,從屋內走出。
只剩下白錦兒和坐在鏡子前的張蕓豆,
彼此無言。
孟如玥未帶一人,獨自進了竹林。
和那些無頭蒼蠅似亂轉的奴仆們不同,孟如玥似乎一早就明確了自己的目的地。只見她撥開擋在面前的竹葉,一路在竹林里穿梭著,竹葉和她的衣裙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音。
不會兒的功夫,就可以從逐漸稀疏的竹間,看到外面的景色了。
那是孟府橋上涼亭。
仲春的風稱不上料峭,卻也寒人——更不要說建在水上的涼亭,帶著堪堪解凍水汽的風拂過,就是藏在竹林里的孟如玥也緊了緊身上的皮裘。
只是,她始終沒有出竹林,而是扶著一根翠竹,遙望著外邊,涼亭的方向。
那里站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
這兩人是誰,孟如玥都知道。他們站在涼亭上,中間隔著一臂的距離,凝視著彼此,都沒有說話。
孟如玥皺了皺眉,手上的帕子不經意擰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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