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個孩子啊,
白錦兒內心暗嘆。她也不惱,只是坐直了身子,把亂七八糟的堆著的首飾一件一件的整理了出來,碼在銅鏡前。
“你不愿戴這些首飾?”
“這是我的。”
說罷,張蕓豆插到了自己的頭上。
不知為什么,原本還覺得這些東西劣質小氣的張蕓豆,在聽到白錦兒問的這句話,突然就啞火了。心底還生出一種莫名的羞恥。
她輕哼一聲不再說什么,而是抬手把桌上的首飾全都收回了盒子里,放在床邊。
“明兒你就出嫁了,往后,便少與爺娘見面,”
“這么大喜的日子,就少和他們爭搶幾句吧。”
白錦兒沒說什么,聳了聳肩,抬手就插在了自己的發髻上。鮮紅的寶石掐絲的金花,在鴉青的發色中顯得愈發嬌艷。白錦兒身子往前擠,捧著鏡子照看。
張蕓豆瞧著,抬手就把簪子拔了下來。
“做什么?”
白錦兒轉過頭看她。
從窗外投進來的陽光照在少女的側顏上,映得她光潔的肌膚隱隱有些透明;細小柔軟的汗毛變成了淺淺的金色,給少女的面容添了一層好似珍珠般瑩潤的光。
怪不得人人們都說,新娘子最好看呢。
張蕓豆閉著嘴,半晌之后,她沉聲來了一句:
“我只是不明白,”
“明明我嫁的比幾位阿姐都要好,為何,他們還是這般不高興。”
“你怎么知道他們不高興?”
“我不傻,丫頭。”
少女的聲音隱藏著些許的黯然。
“自打我和何四定親以來,阿爺阿娘就沒有真正高興過。就是那一箱箱的聘禮抬進家里,他們也沒有絲毫的驕傲或是滿意。”
“我真的不知為何,”
“明明我嫁的這樣好,他們為什么還是要這副樣子?”
白錦兒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桌子上敲著。
“也許,他們只是擔心你罷了。”
“擔心?”
“擔心什么?”
“我是出嫁,嫁到一個優渥的家里去。往后自是生活富足,有什么可擔心的?”
“你知不知道,我舅姑除了是里正,還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大戶?我未來夫君的大哥,還是個富商。”
“未來即使是分家,我們能得的錢銀,也絕不在少數。”
“可是我記得,你說何家的姑娘很討厭。”
“那又如何?”
張蕓豆鼻子里發出不屑的輕嗤聲,抬起手瞧著自己新染的蔻丹。
“不過一個女子罷了,就是再疼愛,等著未來嫁了人,又能成什么氣候。”
“況且,我還記著丫頭,你上次和我說的話呢。”
“什么話?”
少女略帶驚訝地瞥了她一眼,語氣里似乎都是不敢相信:
“怎么的,你忘了?”
白錦兒當然沒忘。
可是看著張蕓豆這副模樣,她心中感慨,一時之間,竟不知當時自己的那番話對她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你同我說,”
“想要好的東西,富裕的生活沒有任何的問題,可要怎么得怎么要,卻是要看自己的手段的。”
“何四是個好拿捏的,雖然胸無大志,卻比其他人來的,要好控制多了。”
“選他,是最合適的。”
果然,
白錦兒張了張口,原本想說什么,可是腹中百轉千回,最后還是沒能說的出口。
她嘆了口氣,
“所以你覺得,”
“何四是你的良人嗎?”
“叩叩叩,”
“誰呀?”
緊閉的房門打開,孟如招抬頭,正看見孟如玥站在自己門口,眉目含笑地望著自己。
“阿姐?”
“你怎么來了?”
孟如招從桌前站了起來,幾步來到孟如玥面前,拉住她的雙手,喜笑顏開。
“我來呀,是和你談些事情的。”
孟如玥柔柔地說,轉身關了房門。姐妹倆相攜著手,一同來到窗邊坐下;孟如玥看著孟如招,滿心滿眼的疼愛和歡喜。
“看看,”
柔若無骨的手掌輕輕撫上了孟如招的臉頰,
“咱們的招兒,出落的是愈發標致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孟如玥的語氣里是小小的驕傲。
向來性格張揚潑辣的孟如招在聽見自己姐姐的夸獎時,竟然害羞的羞紅了臉頰,滿是小女兒的扭捏姿態。
“哎呀阿姐~”
“招兒,可有心上人了?”
剛才還羞答答的孟如招聽見孟如玥的這句話是臉色陡然變了;她抬頭望著孟如玥,眼里神情變得慌張和不安,
“阿,阿姐,”
“阿姐也是來,逼我嫁人的嗎?”
“這又是從何說起的,”
孟如玥抬起手,拍了拍孟如招的手背。
“家中幾時有人,逼你出嫁了?”
“可,阿娘她……”
“阿娘那是疼惜你,才想著給你介紹些人瞧瞧的。想著你有個對眼的,順水推舟罷了。若是沒有,阿娘也絕不會逼你的。”
“你看看你,愈發小性子了。”
孟如招撅了撅嘴,扭過臉去。
孟如玥看著她這副模樣,噗嗤樂出聲來;她把少女的臉扭了面對著自己,含笑說:
“招兒,可是喜歡薛醫師?”
“是。”
聽著張蕓豆的回答,白錦兒不再說什么。她眼望著張蕓豆,漆黑的雙眸也瞧不出什么情緒。
“那便嫁了,”
她說。
“只是,你要知道,”
“這人,可是你自己選的。往后是福是禍,是悲是喜,全由你一人承擔。”
“若是不幸福了,或是嫁過去以后,日子過得并非你心中所想,也要記得,”
“在你有選擇的時候,你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說罷,白錦兒撐著手,從張蕓豆身邊站了起來。
“明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師父師娘肯定會傾自己全力,給你辦個漂漂亮亮的婚宴的。”
“風風光光的出嫁,給的不止是他們的臉面,”
“給的,也是你自己的臉面。”
“好生歇息吧。”
說完,白錦兒穿上了鞋子,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看看,又是什么東西不合你的心意了?”
白錦兒關上房門,踱步來到張蕓豆身邊;她脫下鞋上了坐榻,按著裙子跪坐在桌前。
張蕓豆面對的銅鏡前,堆著許多的珠寶首飾,白錦兒拿起一支鑲嵌著紅寶的簪子,在手里仔細地看了看。
透過窗外的光,能看出紅寶里面沒有絲毫的雜質。
雖說款式簡單老舊了些,但這紅寶卻是不差的。甚至說,是白錦兒見過最好的紅寶了。
她拿著那支簪子,在張蕓豆的髻間比了比。
“別拿著這個,”
張蕓豆嫌棄地推開白錦兒的手,
“如此老土的首飾,若是出嫁那天戴,會惹人笑話的。”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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