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給我的?”
白如意看見面前打開的食盒,微微一愣。
她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石玉寧,后者則眼光飄忽不定地看著別的方向,或是窗外,或是屋內那扇用金粉繪制著山水的屏風。
山水本是風雅的東西,用白紙和黑墨涂抹,如虛似幻地立在難以觸摸的地方,只可遠觀和眺望;可如今用了金粉、朱砂和瑟瑟石研磨出的顏料,大片大片的,成了伸出手指就能碰到的,供人褻玩的團扇,屏風,和立景。
石玉寧不屑地輕嗤一聲,又轉頭看向白如意。
“是給你的。”
“不過,不是我準備的。”
白如意淺淺一笑,并沒有對石玉寧的話提出任何的反對,她只是執著手中的新筷子,小心翼翼地從其中拿起一塊桃花酥。
這一次的桃花酥,比上次的梨花酥餅還要好看的多。白里透紅的顏色,真的好像是春季新開的桃花一般。
沒有過多的言語,白如意張開櫻桃小口,咬下了一小塊。
“嗯”
她發出類似滿意的輕嘆聲,放下手中的筷子。
“這一次的桃花酥不僅樣貌更好,就連味道,也更合我的心意呢。”
“是嗎?”
石玉寧聞言,也拿起一個嘗了嘗,卻搖了搖頭。
“我倒覺得,這次的調味太甜了些。”
“是嗎?”
“我倒覺得剛好。”
白如意端詳著被自己咬了一小口的桃花酥,瀲滟的雙眸里藏著笑意。
“許是我的口味偏甜了些,所以嘗起來才剛好。不過,這位小娘子倒真是心靈手巧的,總能做些這樣別出心裁的東西來。”
“就是比之東市的那些,也是不遑多讓的。”
“我早就告訴你了,”
石玉寧的語氣有些不屑。
“丫頭她的手藝,你叫了整個錦官城的廚子來,都沒幾個能比過她的。”
“確實,”
“以前是我狹隘了。”
白如意坦然地承認,細白的手指輕輕劃過光滑的茶杯。
“你方才對我說,那位小娘子以后想為我提供飯食,可是真的?”
“也不能說是飯食,她畢竟店中的事務也多的是要忙的。只是說若你有興趣,她愿意賣你些,類似這種,”
石玉寧指了指擺在兩人面前都被咬過的桃花酥,
“這樣的點心。”
“這是為何呢?”
“我與這位小娘子,也無幾面之緣吧?她為什么想著,要從我這兒拿生意?”
“我怎么知道。”
少年端起了酒杯,將杯中剩下的酒液一飲而盡。
“她什么都沒和我說,我不過是個傳話的罷了。”
“是嗎?”
聽見石玉寧這樣說,白如意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在杯上畫圈。
“會不會,是因為郎君你呢?”
“因為我?”
“畢竟,我和她之間唯一的聯系,可就只有郎君你呀。”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如意的音調輕輕的,像羽毛一樣地在人的心底掃過。石玉寧握著酒壺的手一僵,隨后才變得正常起來。
“胡說,”
即使少年再怎么掩飾,也可以聽得出來,他的語氣里帶著難以抑制的解釋的意味,
“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與我有什么關系。”
“心上人?”
白如意神情一怔,隨即輕輕笑出聲,
“我還以為,像郎君這樣英俊的公子,會是所有未出閣女子的心上人呢。”
石玉寧的耳根子有些泛紅。
“丫頭的心上人可比我出色的數倍。況且,人家兩人對彼此都是一心一意,哪兒容得旁的人插手的?”
“哦?”
“一心一意?”
白如意微微挑眉的模樣,如果白錦兒或是孟如招或是任何一個熟識石玉寧的人在這里,都肯定會覺得,
和石玉寧簡直一模一樣。
“這還真是難得。”
“我還以為一心一意這種東西,是極難尋的呢。”
“沒想到,這么近的地方,就有。”
“那是你沒見過,可不代表沒有,”石玉寧撇了撇嘴,“你們這樣的銷金窟,見慣了心口不一和花言巧語,男人所說的話都是漂亮的場面話,”
“哪兒知道什么真心,什么真情的?”
“是啊,”
白如意的臉色沒有任何的改變,注視著石玉寧的眼神,依舊十分的溫柔。
“這兒說的話,哪里能做的數呢?”
“信了的人,才是真傻呢。”
說完這句話,白如意便不再說了,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低頭摩挲著手中的茶杯。石玉寧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坐著,
只有旁邊焚著香的香爐里,冒出輕微的香灰掉落的聲音。
石玉寧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可他不愿意承認,也不愿意先妥協,只好學著白如意的模樣,只是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酒壺。看著看著,石玉寧的眼神就慢慢移到了,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桃花酥上。
隨后是盤中剩下的幾個完整的桃花酥。
然后,是白如意面前的,被白如意咬了一口的桃花酥。
女子的咬痕本就要比男子的小,更不要說白如意還特意地克制了,幾乎就只是一個小小的缺口,讓人懷疑,這桃花酥是不是原本就長著這個模樣。
白色的外皮上,還留著一點點的口脂。
嫣紅的顏色,像是新鮮櫻桃榨出的汁水,染的桃花酥的顏色,更接近桃花了。
本應該是再尋常不過的東西,石玉寧卻瞧著,越瞧越覺著心里發燙。
桌子那頭忽然傳來瓷片的聲音,石玉寧抬起頭,原來是不知怎么從屋外吹進來的一根綠色綢帶,打翻了放在窗臺上的白瓷瓶。
白如意趕忙站起了身,起身去將窗子關起來。
風從縫隙里灌進來,掀的女子衣袂翻飛。
石玉寧怔怔地看著女子有些費力的動作,她合上窗戶后,飄揚的衣裙才落了下來;白如意一回頭,正看見身后的人好好地望著自己。
“怎么了?”
她的手撫過發髻和衣領,確定沒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狂風而凌亂,可石玉寧的眼神是如此的特別,是她從前從未見過的。
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沒,沒什么,”
少年自覺失態,又重新回到了剛才那獨酌的狀態,只是手中的酒,好像失去了它原本的味道。
反而多了一股若隱若現的,桃花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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