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弘道元年,歲次癸未,十二月甲寅朔,四日丁巳,大行天皇崩於洛陽宮之貞觀殿,殯於乾元殿之西階。
粵以文明元年五月壬午朔,十五日景申,發自瀍洛,旋於鎬京。以其年八月庚辰朔,十一日庚寅,將遷座於乾陵。
舉國哀悼,禁雜戲飲宴,婚禮嫁娶一月。
白錦兒出來,本打算買些香燭用品以過年時候用,走在街上,卻發現街上幾乎沒什么人。好些店鋪也已經早早關張。
今日落了細細的雪。
前幾日下的本是雨,只是不知道哪一個晚上的朔風凜冽,硬生生將雨滴吹成了雪花。
一夜,城中皆白頭。
縣令下了告示,
說是圣人駕崩。
如今的圣人,白錦兒記得是唐高宗。沒想到唐高宗是死在新年之前,因為如此,今年這新年,怕是過不得多好了。
想到這里,白錦兒不由得駐足,朝著記憶中的,她聽陶陽說過的,長安方向望去,
只能望見同色的灰白的天空,
和天空中飄揚著的細碎的點點白色。
不知道現在的長安,又是一副什么樣的景象呢。
少女繼續邁步走,走過有些蕭瑟的西市街頭;她的目光打量著兩側,要找一家此時還沒有關張,還在繼續營業的鋪子。走過三條街之后,才發現了一家。
店面小,門口的牌子小,寫的字也小小的,說不上雋秀的字跡,但那一撇一捺,卻像是小孩子沒長開的手腳一般揚著,
還有些莫名的可愛。
“圓令火鋪。”
白錦兒走到這家鋪子門口,搓了搓冰涼的手,然后放進了脖上的毛領子里捂著。
糟糕,
一摸這毛絨絨的領子白錦兒才想起,上次陶陽給她的那個毛領,她都還沒有還給陶陽。
“小娘子安康,”
這時候,老板已經從籠著火爐的店里走了出來,
“小娘子要些什么?”
老板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身高竟只比白錦兒高上一點點,臉龐小小的,五官也小小的;套在他身上的衣服,就好像是家中孩童穿了父母的衣服一樣子不合身。他雙手揣在袖管中,身軀因寒冷而有些佝僂。
“老板,給我拿三只蠟燭一把燭芯,還有,”
白錦兒解下掛在腰后的小木桶,
“給我打一些燈油。”
“好嘞,小娘子稍等。”
老板接過白錦兒遞來的木桶走進了屋子。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從里面走了出來。他左手拿著用細草繩捆好的蠟燭和一小捆燈芯草,右手則提著小木桶,來到白錦兒的面前。
“給,”
白錦兒有些不舍的將手從暖和的毛領中抽了出來,將準備好的錢一排排在旁邊的桌子上,然后接過老板遞來的東西就要離開。
“哎小娘子,你這毛領”
還沒走幾步呢,忽然聽見身后的人和自己說話;白錦兒站住了,轉過身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老板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小娘子這毛領,甚是好看,”
“不知,是在哪家店買的?”
“我家中有一女兒這幾日吵著也想要個,我瞧著小娘子這毛領,比別人家的都要好看些。”
白錦兒一愣,不由得低眼看了看這雪白的領子。
好不好看她倒是沒特別注意,不過特別暖和倒是真的。想來就是什么狐裘之類的貴貨,自己也不可能買的起。
“這不是我的,是我一個朋友的,”
白錦兒誠實地開口回答,
“不過老板若是想買毛領,街上董家布行賣的就很好,又便宜又暖和,我的都是在那里買的。”
“是嗎是嗎,在下知道了,多謝小娘子,”
“小娘子慢走。”
對著老板點了點頭,白錦兒便邁步離開了。
“這叫什么話?!怎么談談好好的,又突然說不要了!”
聽見對面的人說的話,裘用一下子站了起來;他雙目瞪得通紅牙關緊咬,頗有一副睚眥欲裂的表情。
香姨卻是瞥了他一眼,
站在香姨背后的壯漢邁了一步,那一張像極了惡鬼似的兇惡面孔,瞬間叫張牙舞爪的裘用熄了脾氣。
瘸的那條腿隱隱作痛,
裘用的手摸上膝蓋,雖是心里煩惱,還是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低聲下氣地和面前的女人說道:
“香姨,你看,咱們不是什么都談好了嗎。”
“四千九百九十九錢,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我這幾天特意給那丫頭吃的好了,是養的皮膚也白了肉也長出來了,這送到你們那兒,還能少花些你們的錢是不是,”
“怎么這說的好好的,說不要,又不要了呢?”
“莫不是嫌價錢貴了?您要是嫌棄價錢貴,咱們還能再商量嘛。這你看,四千,四千怎么樣,要不然就三千五,三千四也是可以的,”
“您別說不要啊,您看我這兒還多著虧空是要補呢,我”
“你這人怎么這么瞎心瞎眼的,我都說了不要了就是不要了。莫不是說三千錢,你現在就是把這丫頭白白送給我,我也不要了,”
香姨不耐煩地擺手說道,
“真是晦氣,偏偏碰上這種事,”
“又碰上國喪,我怎么就這么倒霉我。”
“浪費老娘時間。”
“阿九,我們走。”
說完,女人便站了起來穿上鞋,扭著腰就要走出去。誰知道裘用竟一下子撲了過來,拽住女人的裙子不撒手,
“香姨香姨別走,”
“救救命吧我的好菩薩!”
“這說的好好的怎么就不要了呢,您要是不要她,我們一家都得被人打死啊!”
“香姨救命啊——”
裘敬蘭藏在門外,聽著里面自己阿爺發出好像殺豬似的慘叫聲。
隨后是那個女人厭惡又嫌棄的聲音:
“你一家人被打死與我何干!”
“誰叫你沒點本事還敢學人家賭錢!活該生的爛瘡的狗攮坯子!”
“快些放開你娘!”
接著是裘用的一聲慘叫,想必是被香姨身邊跟著的那個男人踹開了。
門“啪”地打開,裘敬蘭如驚雀一般嚇的跳開,整理衣裙的香姨抬頭看見,冷冷地哼了一聲,邁著蓮步走出了屋子。
忽然她轉過身,指著癱倒在地上的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呻吟著的裘用,惡狠狠地說道:
“我還就告訴你,莫說老娘這兒,現在整個錦官城,”
“都不會有人敢做你的生意了,”
“你趁早死了這心!”
說完,女人口中又罵罵咧咧地說著些極難聽的言語,從裘家的院子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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