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怔。
她頓了頓,還是打算將裘敬蘭的事情全盤托出。
“這事情還有點長,不過,不算復雜。”
說著白錦兒嘆了口氣。
白如意坐在白錦兒的對面看著她,似乎是要講故事的模樣,右手手背輕輕托起下頜,左手則搭在小桌的邊緣,蔥根白似的修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晃悠著。
瞧著少女飲了口茶。
爐中的香還在勺,
悠悠裊裊的煙氣從鏤空著寒梅圖案的香爐里飄出來,像是細密的輕紗,最后針腳卻松了,稀疏的能從一個一個孔眼中,看到煙氣對面的景象:
一個美人姿態搖搖,靜靜地聽著對面的少女講話。
白如意的表情瞧著淡淡的,白錦兒看不出她聽著自己說這些話,此時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只是在聽到自己說,她現在還相信她阿爺找的那個奴兒娘來,是為了給自己說親的時候,
白錦兒的余光瞥見,那只搭在視線外的手一僵。
確實不是什么復雜的故事,
幼年失母,重男輕女,被相依為命的父親家暴,發揮最后一點剩余價值所能做的,便是被賣入妓院。
古往今來,從古至今,有多少這樣類似的女子,落得了這樣的下場。多的連世上流傳的筆墨都倦于書寫,像一個又一個的氣泡一樣,被滾滾歲月車輪碾過,一生便如此耗費殆盡,
未曾留下一點痕跡。
白錦兒很快就說完了。她說完之后,小心試探地看著面前人的顏色,瞧她依舊是沒什么表現,知是沒什么轉折,只得沉重地嘆了口氣,
“便是這樣的事情了,”
“若是姑娘不便,也不麻煩姑娘了。今日多有打擾,我這便告辭了。”
說著,白錦兒扶著桌子,就要站起來。
“且慢,”
就在白錦兒想要離開,身后的白如意忽然出言叫住了她。白錦兒轉過頭來,卻看見白如意已經坐正了身子,手也放了下來。
“此事,”
“倒也不是真沒辦法。”
“只是,我也只能盡力,至于能幫到什么地步,我也不能保證。”
“真的嗎?!”
看著面前的姑娘喜出望外地沖到自己面前坐下,方才還懨懨的一雙眼睛,霎時間反射出明亮的光,
白如意反倒愣了一下。
不過很快地,她又恢復了剛才那副模樣。
“嗯,”
女人微微點頭。
“多謝,多謝姑娘了!”
“多謝”
白如意倚靠在欄桿上,看著已經走出了院子的白錦兒,還特意停下了腳步,用力地朝著自己的方向揮了揮手。白如意自是看到了,卻沒有給她任何的回應。等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街頭時,白如意這才收回了眼神,
轉而望向天際。
“姑娘,天涼了,”
“站在那兒,怕是要著涼的。”
“無事,”
新來伺候的丫頭叫作團兒,倒是有幾分像白錦兒,同樣是白白凈凈又圓潤飽滿的面頰,說話的時候也愛笑,會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
白如意淡淡地回答了對方的關心,抱著自己的手,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朱紅的欄桿上。
“怎么就你如此喜歡,去管別人的事呢,”
“說不定,這就是她們的命罷了”
“姑娘你說什么?”
身后收拾的團兒聽見白如意嘴里小聲念叨著什么,以為是在吩咐自己做什么,便追問了一句。白如意搖了搖頭,
“沒什么。”
聽著白如意有些倦怠的語氣,團兒放下了手中收拾好的茶具,來到白如意的身邊,關心地問道:
“姑娘莫不是不舒服?”
“我叫廚房給姑娘端一碗銀耳雪燕湯過來吧。”
“團兒,你過來,”
誰知白如意并沒有回答她,反而時對她招了招手。
“再過來些,坐下。”
雖一頭霧水,但對于這個對自己很好的照顧的姐姐,團兒是十分乖巧聽話的,她坐了下來,朝著白如意的方向挪了挪,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
“你看,”
白如意朝外面伸出手,薄薄的紗袖被推起,露出一截藕臂。就這樣擔在欄桿上,白如意指著窗外。
“可看見了?”
團兒順著白如意指的方向看過去,卻不知道她要自己看什么,只是眼睛胡亂打量了一圈,隨即疑惑地抓了抓腦袋。
“姑娘要我看什么?”
“那里,”
“可看見了?”
“哪里?”
“那一株,那一株梅花。”
團兒再一次看過去,才知道,原來白如意指的,是醉仙閣院中池塘邊的一株臘梅。只是那株臘梅今年像是死了,怎么也不抽枝開花。
團兒點點頭,
“瞧見了。”
“你覺得,今年它,還會開花嗎。”
“不會了吧,都已經這個季節了,卻還是連芽都沒抽。像是已經死了。若是姑娘瞧著不喜歡,明日我和媽媽說說,看看能不能將它移走了,來年再種棵新的。”
“死了嗎”
白如意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只是在外面吹了一會兒,便凍得有些涼了。
“可是我總覺得,它還沒死,”
“它還活著。只是,在等一場雪罷了。”
“今年咱們這兒,不是還沒下雪么?梅花,向來是要在皚皚白雪中,才看的好的。”
是嗎?
團兒再一次看了那光禿禿的臘梅一眼,還是覺得不太靠譜。但畢竟是白如意說的,只要白如意高興就好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此時女人的眼神,則還停留在那處上。
“又要下雪了,”
“什么時候才會下雪呢?”
她喃喃念到,也不知是說給團兒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呼這什么鬼天氣!”
白錦兒裹緊身上的襖子,重重地將院門關上。她抬著手中的油紙傘,很快就跑到了屋子走廊上,然后將油紙傘收了起來,斜靠在墻邊。
今日也不知怎么說,天色才將黑,竟然就下起雨來。
這下雪還好些,雪下下來的時候化的慢,總不至于馬上就化成了水——可下雨卻是冰冷的雨滴往臉上拍,凍得白錦兒不得不沖去買了把傘,撐著回家。
屋子中爐子正燒著,上面坐著鍋,撲面而來的熱氣總算是叫白錦兒身上的寒冷有所緩和。
她呼了口氣搓了搓手,
轉頭看向屋外,
昏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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